那些众叛亲离的景象他都见过,身边貌似最亲近的人也会在你最落魄之时落井下石,他只是一介武夫,一个粗人,如今却要天天戴着面具在这人心叵测的皇城里玩弄心计,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告诉不得。
这件事情的始末母妃得知道,但不能知道的太清楚,小安子只能话说一半另一边便是要按他的意思说成不愿与李云霁生隙,母妃顾念与李云霁数年的母子之情也自会按下不发,然而口中不问,心中却不免多想。母妃一定会再遣日再查,他便会趁机将李云霁光鲜面皮下的龌龊一点点叫母妃知道。
疑心放在心间只会越想越多,压下不说嫌隙只会越来越大,李云霁心思狡诈,若母妃问了他必会找好托词将这事撇清,所以母妃不能问只能看只能自己查,而一旦生了嫌隙,年久日深,只要这个疑虑还在便始终是母妃心上一根不可拔除的刺。而有了这根刺,无论何时母妃都会对李云霁心存芥蒂,不会对李云霁倾力支持。
母妃与其身后的陈氏一族同气连枝,只要母妃有所保留陈氏也绝不会在诸子夺嫡的乱象中过早站队,如此,李云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便不会太过容易了。
这些揣摩人心的事儿太费脑筋,从一开始查库房开始他就已经在算计今后的路。暗示徐魏紫动手作乱是想把李云霁这些年埋在他府里庄中各处的暗桩都摘出来,中聩交给谢青吾,他与李云霁便减少了正面接触,暂时便撕不破面皮,至少在外人看起来他才是受害至深的那一个,呃,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然,如果能借此让李云霁与谢青吾结下梁子就更好了。朱逵已派给谢青吾做事,但他首先是王府的人,忠叔一直在一旁看着,李云霁那钱庄藏的挺深,挖出来不容易,但好在是挖出来了,就算挖不出来也不碍事,忠叔总会想法子让这事最终落到李云霁名下。
忠叔对此倒还挺高兴,觉得他是终于开窍了,不再一味只顾着打仗开始对那个位子有了兴趣。
忠叔出生陈氏大族在储君的站队上从来都是避无可避,从前李云深于皇位无意,陈氏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李云霁,但若是李云深如今幡然醒悟过来,陈氏到底会选择谁却犹为可知。毕竟,李云深身上流着陈氏一半的血,而李云霁只是淑贵妃的养子。
——血脉,向来是最坚固的联系。
忠叔已经开始频繁向陈氏传递消息,李云深对他的心思不是不清楚,但却并未阻止。
每一朝争夺储位世家大族们都不得不做出选择,这是权利的博弈,赢了风光一朝,输了下场凄凉。他不想争夺储位,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可是身在这权势的高处,风云诡谲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摔的粉身碎骨,生在帝王之家他从来都别无选择,唉,活着真挺艰难。
这里不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搏杀,这里兵不血刃,生死荣辱都只存于一念。
——所以他做不了皇帝,他压根就没那个命,没生颗七窍玲珑心干什么做个殚精竭虑的人?这回胜在李云霁措手不及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做这一个局,他觉得真比打了一年仗还辛苦。
天天这么算计着那过的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李云深只觉得心力交瘁,刚转过一个弯抬头便看见了一袭单薄青衫。
“王爷就这么不待见青吾?宁可半夜冒着风雪回前院也不愿在流云居留宿?”
谢青吾孤身一人挑灯而来,似乎是追的急了,呼吸间都有些微急,眉间拢着一抹寒气。他刚转身舒了一口气,再转头时窗外已经开始落雪,那人竟是已经冒雪离去。
嫉妒归嫉妒,不甘归不甘,但他更心疼这个人。
这个他恨不得用玄铁铁链栓在身边的,不许任何人再多看一眼,不许任何人多碰一下的人。
……谢公子,扭头走人的是你,冒雪追来的人也是你,话都给你一个人说尽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心思好难猜啊!
李云深心累,有气无力的辩道:“是谢公子将本王拒之门外吧?”
“王府之中哪一处王爷去不得?没有人能将王爷拒之门外,只有王爷自己过门不入。”
哪儿能啊?你的门我就不敢进,徐魏紫的门我也不敢进,各处送来的细作的门本王更是不敢进。
“不敢委屈了谢公子。”
谢青吾指尖泛白,脸色微冷:“谢公子。王爷准备叫一辈子谢公子?”
不然了?叫王妃?本王还要脸啊!仅剩的节操让成王殿下实在不能对一个男人叫出口。
两人默默在漫天飞雪里静默对视,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大雪顷刻之间覆盖天地。
李云深仍在坚持自己最后的倔强,杵了一柱香后对面的人身形摇晃了一下,下一刻手中灯笼陡然坠落,谢青吾身子一歪就要栽在雪地里,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子已经窜了出去,在人倒地之前伸手将人接住了。
“谢公子,你——”
谢青吾脸色惨白如雪,眉间覆了一层寒霜:“王爷叫我什么?”
“青吾?”李云深犹犹豫豫。
好像终于了却了什么心事,谢青吾终于放心的晕了。
……只是要叫名字?早说啊!白瞎我挣扎纠结这么久!以及,我刚刚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大夫诊断的结果竟然是心绪郁结身子虚弱所致的体虚,李云深听得好无语了一会儿。
知道谢青吾身体不好,他已经不想吐槽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这么体虚娇弱了,他想吐槽的是,明明被戴绿帽惨遭背叛的人是自己好吗?为什么谢青吾会心绪郁结急火攻心大受打击以至于直接晕了?
——这特么真不是耍我玩儿吗?
李云深对着碳火发了会儿呆,突然背后冷汗涔涔,莫不是谢青吾已经对李云霁情根深种,所以在得知徐魏紫与李云霁有私情之后才大受打击?
李云深一边觉得自己真相了,一边觉得自己要哭了。
这特么该怎么玩?接下来该怎么办?
冥思苦想了半宿,终于在谢青吾醒来之前想到了对策,离间计!
一定要让李云霁与徐魏紫这事儿成实锤,彻底断了谢青吾的念头!
谢青吾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李云深,坐在窗前拧着眉头沉思,他从未见过这个人这样郁结忧虑的神色,眉宇间的忧愁几乎凝成实质。
是为了,徐魏紫?
他一字一字的吐出这三个字,悄无声息,杀意不可遏制。
他从来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竟然敢伤了他心尖上的人,那么自然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而窗外大雪铺天盖地,好似所有不堪纠结痛苦挣扎的心思都归于宁静,归于渺茫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