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宫里还留着李云深从前的衣裳,李云深寻了件他两年前穿过的常服给谢青吾换上,淑贵妃就差了人叫他去前殿。
李云深怕延庆宫里的奴才不知轻重为难谢青吾特地言辞恐吓了几句才出了门。
淑贵妃心情很复杂,她确信以及坚信自家皇儿是个直得不可能喜欢男人,但皇儿对那谢青吾的态度简直比对那个他从前最宠的徐魏紫还要好上不少,这让她很忧心,她还盼着抱小皇孙了。
紫檀木雕刻的屏风后声音微动,像是谁行了一个大礼。淑贵妃这回倒没怎么刁难,颔首示意起身,那人刚在屏风后坐好李云深便大步走进了殿里。
总觉得皇儿这段时间瘦了许多,原本饱满的双颊都能看得出清晰的骨架了,淑贵妃表示心疼,和颜悦色的问:“母妃从宫里送出去的膳食你吃了没有?那都是上好的药膳滋补身子的,吃着怎么样?”
李云深挑了把离淑贵妃近的椅子坐了,很随意的道:“吃了,挺好的。”
没看谢青吾那惨白的面色都养的稍稍红润了些么?
“你要是喜欢就去把小厨房的厨子带回去专门给你做!”
“那还是算了。您这儿全是父皇赏的好东西哪像孩儿啊,父皇不心疼就是把厨子带回去也没好东西让他大展身手。”这话倒是不假,他母妃是父皇和年少时一见倾心的对象,这么些年虽终因武将世家的原因没能封后,但中宫空缺多年后宫说白了就是他母妃一人的天下,根本无人能出其右。
然而作为宠妃诞下的皇子李云深从来就没感受到一点儿爱屋及乌,父皇向来就不待见他,觉得他舞枪弄棒没半点儿端庄尊仪十三岁就把他扔上了战场,这么多年有一直不闻不问,也亏得李云深命硬不然早就埋骨沙场了。
但或许是顾忌母妃这么些年来他胡作非为,父皇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了。
帝王之爱莫测难明,父皇纵容他也许只是因为他没什么心计只会打仗从不过朝廷之事罢了,一旦涉及权力父子兄弟也不过转头便能成为仇敌,这种事在皇家实在太多,他与李云霁也只不过其中之一,怪只能怪他从前蠢得太厉害。
他这样想着,脸上难免有两分落寞,他当年是真心将李云霁当成亲弟弟,就连皇位也拱手相让,可到头来了?
“你别怨你父皇,是谢国公酸书读臭猪油蒙了心,硬是闹得天下皆知,不过放心,再过几年母妃就寻个由给你请和离了,你父皇还是心疼你的,只要你不闹事,这桩婚事顶多再续个两三年。”淑贵妃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屏风,笑了,“母妃听到你气的厉害连王府后院都不去了?”
李云深噎了一下,母妃你关心孩儿真是关心的具体啊!
“你后院里收的那些美人,长得确实都不错但大都不贴心,母妃宫里倒有几个出类拔萃的。”说完一个眼神递过去,立即有内侍领了三个打扮娇俏的宫女进来。
一个温婉动人,一个艳色无双,一个身材婀娜。李云深摩挲下巴,把抽搐的嘴角硬扯回微笑。
母妃贴心是贴心,但这三个我记得啊!当初落难的时候一个偷马连夜跑回了娘家,一个和小厮私奔了,一个卷了钱财跑的无影无踪,我后院里的那些就有够恶心人的了,用不着在添人膈应了。
“咳的,”李云深挥手打发人下去,良久,认真道:“这三位姑娘美则美矣然而品性——”
“母妃亲自给你挑的,品性都极好。”
……母妃,您眼光真好。
李云深无语半响,信口胡诌:“孩儿在边疆跟人学过看相,那三位姑娘五官不正,品行不端,母妃您协理六宫位份尊崇,她们在您面前自然毕恭毕敬,然而离了您可就不好说了。”
自家皇儿还会看相,这非常扯啊,难道是没看上?
“宫中美人无数,只有不是你父皇瞧上的你大可去相看,喜欢那个母妃亲自帮你去讨。”淑贵妃出生武将世家,行事堪称霸道,但李云深父皇还就喜欢她这嚣张的气焰,不得不说这真是白菜各有所爱啊!
李云深挣扎,后院已经各种乌烟瘴气了,他正准备来一次肃清哪儿能再往里收人?
“呃,孩儿觉得,青吾就很好。”
这个时候就应该把正宫摆出来啊!虽然他的正宫是个男的……
淑贵妃手中的杯子啪一声摔地上,碎了。
不不不,刚才肯定是错觉,她听错了!听错了!
坐在屏风后的谢青吾悄然松开紧握成拳的双手,五指因用力而苍白如箔纸,他低头看着隐隐渗出血迹的掌心,而后慢慢的慢慢的抬起了头。
那人就在不过五尺之距的地方,神色平静而认真,并无半丝勉强作伪的迹象。延庆宫的梅花好像在这一刻开的格外动人。
他撑住双膝缓慢而大口的呼吸犹带着花香的纯冽空气,半响,眼角不可抑制的微微弯起一丝,仿佛独自一人走过梦漫漫长冬,抬头,刚好看见一树红梅怒放。
看完母妃必然还是要去拜见父皇的,李云深携着谢青吾在御膳房等了半个时辰等到李云霁出来了。
大概是刚被叫去考校了功课此刻出来一看见李云深便绽开一个惊喜的微笑,仗着年纪比李云深小两岁毫无脸皮的撒娇:“皇兄!”
……自己看起来是有多蠢?是有多老?一个个都这么不要脸?撒什么娇!
忍着满腔的恶心,李云深一边在心里问候他亲娘祖宗一边和蔼可亲的喊:“四弟!”
李云霁热络的拉着李云深的手:“云霁有一个月没见皇兄了,皇兄最近过的可好?云霁上次去看皇兄皇兄醉的不省人事——”
揍你我揍的身心舒泰,然而这话不能说!
“是皇兄的错,皇兄一喝多脑子就不清楚,那几日刚被父皇禁了足,心里堵的发慌,得罪了皇弟可不要怪罪。”
“怎会?”李云霁隐隐觉得不对,按往常来说李云深可不会跟他这么客气,这时候应该直接一揽他的肩像个粗人一样请他下酒馆才对。他虽厌恶李云深身上那股莽夫之气,但用起来倒颇为顺手。
“父皇刚考校了你功课?说了什么?!”
李云霁一脸温和,微微带出两分骄矜:“父皇说我功课学的不错,过两个月就让我上朝堂跟着皇兄历练。”
原来李云霁这么早就已经插手朝堂了吗?原本以他母家的势力在朝堂上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借由的全是自己和母妃母家啊势力,因人之力而蔽之,好样的啊!
李云深心里一阵冷笑,回过神来就看见李云霁目光温和而隐晦的看着谢青吾。
突然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谢公子。”李云霁将眼里惊艳的悸动压下,温文尔雅。
我特意挑了这混蛋上国子监的时候来见母妃结果还是在御书房碰见了,而且这眼神,敢情你俩早就认识?
千里孽缘一线牵,李云深险些迎风落下泪来。但他还是坚强的忍住了,故作不耐烦的看了谢青吾一眼,冷冷:“四弟,叫皇嫂,不然被旁人听见了又该说本王的闲话了。”
李云霁一愣竭力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与锋锐,谦和一笑道:“是。皇兄大婚时乱的厉害,弟弟也没备什么贺礼,这里就恭喜皇兄了,改日一定备一份厚礼奉上。”
李云深淡淡应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走向大内总管德全:“公公本王已经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父皇还是无暇召见么?”
无暇个鬼,没看见都有时间考校李云霁那混球的功课啊?
德全略有些尴尬:”陛下正在处理政事,殿下不如改日再来?”
“也好。”出乎意料的李云深竟然应下了,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金裸子塞进了德全袖中,“前些天是本王莽撞了,多亏公公拦着这才没有闯下大祸,本王这里谢过了。”
父皇身边的人讨好一些准没错,他这番话姿态放的极低但出手却又阔绰,德全是个明事理的该怎么回话他自然清楚。
他这些年行事的确放肆,父皇虽因此放心他觉得他胸无大志但心里却定是不大喜欢他的行事风格的,如今宁可考校李云霁功课,也不肯见他就是最好的侧证。
李云霁已经渐渐开始得父皇欢心,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云深回头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好似要怒拂袖而去,李云霁想再与谢青吾说些什么见这情形也只好识趣闭嘴。
李云深步子很快没两步就消失在拐角的侧门里,谢青吾皱着眉头追了两步,刚追进侧门里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腿脚不好跑这么快做什么?”李云深拉地谢青吾一个踉跄又连忙扶了人一把,“知道你对宫里的路不熟,改天带你好好转转,今儿天太冷了。”
这是专门在这等他?谢青吾皱起的眉头又松缓了些。
“你跟四弟认识?”李云深弹了弹谢青吾肩上落的细雪,假作不经意的问道。
“年前在一场诗会上见过四殿下一面。”谢青吾思索了一下,他当初还是因为李云霁与李云深交好才费了心思结交的。
“你觉得,四弟如何?”他这话问的不大具体,但他想听谢青吾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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