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心里长松了一口气,王爷自从大婚后就再没有去过后院,不说后院那些夫人姬妾就连贵妃娘娘都多问了几句。
王爷今儿终于有了两分兴致不知是哪位夫人运气这般好吃得上这金丝燕窝粥?若是碰上位大方的夫人没准儿还能得些赏钱了!
小安子一路乐滋滋的跟着自家主子,然后眼睁睁看着李云深停在了谢青吾住的流云居外。
突然很怀疑这燕窝粥里是不是有毒。
——毕竟王爷真的不好男色!
李云深搓了搓冻的有些僵硬的脸颊,努力调整了一个堪称温和的微笑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关着,用力推了一下竟没推开。
里面似乎有些嘈杂,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李云深心头一跳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在想出头绪前已经猛地回身一脚踹开了门板。
尘土飞扬中传来几声惊呼,冬日的皇城北风凛冽就连阳光也带着几分枯冷的萧瑟之感,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紫绯长裙,端丽如同魏紫牡丹,艳丽的秀眉微微扬起见到他也只不过略一福身。
李云深攥紧双拳,觉得脑子里有一盆火油兜头浇下,升腾的怒火差点就烧掉了理智。
——徐魏紫。
很好!真是好极了!老子重生后没来得及去找你,你特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先祸害到我这儿来了?这是上赶着找死啊!
院子里倒有许多熟面孔,丫鬟小厮们早在他踹门的瞬间便从善如流的跪好,无比恭顺。李云深俯视这些人恭敬低垂的眉目脑子里却飞过一张又一张雪白的和离书赎身契。
众叛亲离的滋味好受吗?李云深扪心自问许久,突然感觉有一股悲凉呛上胸口,大难临头明哲保身并没有什么错,他并非不理解这些人求生的苦衷,可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他却是不可能忍的——例如徐魏紫。
徐魏紫是李云霁的表妹。
父皇年少风流巡行江南时欠下了一笔糊涂债,那时候年纪轻又加之姑娘家世单薄他父皇也没怎么记在心上,事后若无其事的回了京城,本以为不过是段露水姻缘罢了,谁知七年后江南送来了一位皇子。
——那便是李云霁。
他七岁丧母,母家清贫,父皇觉得亏欠了他,便将他母家徐氏提拔来了京城做官,又让他认了李云深母妃淑贵妃为母妃认了李云深为胞兄。
李云霁自小机灵惯会揣度人心投其所好,半年前李云深回京养伤,父皇开始为他议婚,李云霁趁机将自家堂妹徐魏紫推了出去。
徐魏紫的确生面似芙蓉眉似远山,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但徐家家世实在低微撑死也就是配得上一个妾室名份,还是李云深疼爱李云霁这个幼弟,所以不仅破格为徐魏紫向父皇求了侧妃之位,就连王府中聩大小事宜也一并交由她打理,可结果了?
结果徐魏紫捏造了他通敌叛国的书信将一纸和离书快马加鞭送到了他手里。
话说起来他还在天牢里见过徐魏紫一面,她那张芙蓉花似的艳丽脸庞扭曲的厉害,怒斥他毁了她一生的幸福,说她本与李云霁两情相悦。
——生生将他形容成了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李云深:“……”
你也许已经忘了到底是谁亲手把你送进王府的,以及,你个蠢货难道不知道李云霁是个断袖吗?
“王爷今儿怎么这么大火气?连门都踹上了?”似笑非笑的声音透着几分矜贵和撒娇,衬着徐魏紫那魏紫牡丹一样娇艳的脸颊颇有几分欲迎还拒的味道。
从前的李云深最吃她这一套,如今的李云深……
——感觉要吐。
明明心里把我骂成狗,面上撒娇还撒的如此坦然,不得不说,好演技!
李云深的目光掠过她在乌泱泱一大群人里搜寻到了谢青吾的身影,他站的笔直,薄唇抿成苍白的一线,面上无悲无喜,见自己看过去也只是目光平静的回望。
莫名的,心中便很不好受,看徐魏紫这阵势就知道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这人如此平静竟丝毫没有向自己求助的心思。
——是觉得我不会为他出头?还是觉得其实我也是来羞辱他的?
李云深欣赏他这份倔强和骨气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不是东西。
“王爷?”徐魏紫见他目光长久停在谢青吾身上不由得皱眉。
这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李云深就来气!当下冷笑一声:“这是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把门锁上?”
众人跪在地上纷纷松气,听这语气王爷果然对新过门的王妃厌恶至极竟连颜面也不肯顾了,直截了当的出口伤人。
李云深说话时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谢青吾,所以清晰看见他话音落下时对方那骤然惨白的脸色。
……误伤了。
“王爷这是说什么?妾身惶恐,”徐魏紫半蹙着眉,“妾身不过带着姐妹们过来给王妃请安罢了。”
哪家的请安是下午来的?你真当我蠢了?李云深气的不轻,一字一句:“以后的请安都免了。”
这哪里是请安分明就是找茬,上一世自己任由谢青吾在后院磋磨十年与他结下深仇,这回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同一句话在不同的耳朵里听出的意思截然不同,比如李云深的本意是想让这群蠢货以后不要再来帮他刷仇恨了,但听在徐魏紫耳中就是李云深根本不认可谢青吾的名份就连请安的礼数也要废了。
跟着徐魏紫一同过来的一群莺莺燕燕立即将李云深团团围住撒娇,左一句王爷长右一句王爷短叫的李云深耳朵嗡嗡作响。
李云深强忍着烦躁透过密密匝匝的人堆去看谢青吾。
他站在热闹的人群外,冷清的像屋檐上未化开的冰雪,孑然一身孤单而立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但那双好似永远不会出现真正情绪的眼眸深处竟有一丝藏的极深的晦暗之色,复杂难懂。
……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但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再特么恶心也得忍了,等日后……
终于有人眼尖瞅到了小安子手里拎着的食盒,纷纷软着声音问王爷”这是准备赏给谁的?
李云深深深吸气,用尽全力憋出了一丝微笑:“魏紫?”
小安子:王爷,您真的是准备赏给徐侧妃的???
徐魏紫佯装矜持的让丫鬟接过了,嘴角微微一掀,那脸上的表情真的不能更得意了!
李云深觉得自己再多看几眼这一院子花枝招展到最后全递和离书的姬妾晚上就该吃不下晚饭了,于是忍无可忍的全部下了逐客令。
语气恶劣的跟直接说滚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众人纷纷表示理解,看王爷这样子明显被气的不轻想来是对新来的王妃十分不满,虽然的确很想留下来凑热闹,但王爷脾气暴,现在顾忌着徐侧妃还敛了两分脾气,谁知道不知死活留下来会不会殃及池鱼,于是纷纷遁走。
姬妾仆妇丫鬟们速度滚了,李云深又撵过去踹了一脚摇摇欲坠的门板,这才黑着脸大步朝谢青吾走去。
随谢青吾陪嫁来的两个小丫鬟看着李云深一副想要吃人的架势连忙咬着牙挡在自家主子面前,李云深脸更黑了。
那些蠢货到底在这几天给他刷了多少仇恨啊!
谢青吾伸手佛开两个小丫鬟,他的手冻得有些僵了,露出冻的青紫的手指,然而声音仍然不卑不亢,“王爷。”
“你的手怎么冻成这样?”李云深两步窜到谢青吾身边,一把抓住抓住谢青吾两只胳膊,他穿甚是单薄,两件薄冬衣下就是瘦骨伶仃的细胳膊,原本修长的手满是冻疮几乎红肿的不能看了。
他不过只是半个月没来看谢青吾,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动作有些大似乎碰到了谢青吾的伤处但他也只是闷哼了一声,咬着牙忍下了。
“进屋。”李云深拉着人的胳膊就往屋里走,却没成想谢青吾站的太久冻僵了腿,他拉扯人的力气太大竟把人拉的一个踉跄直接撞在了他的脊背上,李云深下意识地侧身扶住了谢青吾的腰。
“腿疼?”
谢青吾惨白的面色沾上一点红晕,摇了摇头。
李云深不问了,干脆手上用力一把把人横抱在怀里大步往屋里走去。
僵着原地的小丫鬟:这好像跟预想的发展不太一样……
小安子:王爷又行为失常了,改天得让贵妃娘娘差个太医过来瞧瞧,否则总这么着小的办差琢磨不透主子心思也很难办啊!
李云深踏进屋里的一瞬间神情就扭曲了,这屋里竟然没碳火!没碳火!皇城位于北地冬天漫长寒冷,莫说王公贵胄被是寻常人家也不可能没有碳火过冬,那是真的会冻死人的,怪不得谢青吾的手冻成这样!
一团怒火从胸腔滚到喉间,把李云深的嗓子都烧的有些哑:“她们,克扣了你过冬的碳火?”
说好了重活一世来报恩的了?说好了要抱大腿求活路了?自己这么对谢青吾以后还活个屁!这样的深仇大恨谁会不报?!
谁会不报?!
谢青吾目光泛冷,回门的那一天他不是没生过妄念,后来发觉也不过只是妄念。世人皆知成王殿下厌恶断袖,他想的,都是些什么?
成王府中的事虽不尽都是李云深经手,但他到底顶着一个王妃的名头,没有李云深的默许谁敢如此如此放肆?竟敢明目张胆的磋磨正妃?
李云深:“……”
为什么背锅的总是我?我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