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忍不住在心里爆粗,怎么回回不该听的都让人听去了?这样下去误会大了,交情怎么攀?日后岂不是还是死无全尸?
“本王是说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绝非对谢公子有什么不满意,谢公子千万不要误会!”
“哦?”谢青吾牵了一下嘴角,看不出喜怒:“青吾本不敢有什么误会,听王爷这样说却想要问一句了,王爷对青吾什么地方满意?”
……我对你有心放我一条生路,还为我收尸立碑最为满意。
然而这话不能说,李云深伸手拂去谢青吾肩上落下的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挚可信:“自然是才学品性。”
谢青吾闻言一愣无端觉着李云深这话说的可爱。李云深常年带兵打仗戍守边防数年不回京城一趟他又不是什么声名显赫之辈,他的品行才学如何这人知道才怪。
“雪下大了,今儿就不进宫请安了。”李云深松了口气,想见母妃不假但这时候还不能见,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十八岁的一切,母妃对他太熟悉了,万一看出点什么来就不好了,而且李云霁如今还养在母妃膝下。
他前两天似乎还趁着酒醉揍了李云霁一顿。
爽是爽了,但后果——李云深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这时候他还和李云霁哥俩好了,想想以后还要时时刻刻跟弄死自己的人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就觉得胃疼。
“备一份礼给四皇子送去就说本王酒后无状冲撞了他,让他别放在心上。对了,给母妃也送些东西过去,就说本王禁足一解立刻进宫给她请安,让母妃安心不必挂念。”
小安子听的心头奇怪,王爷从前叫四殿下不都是直接叫名字吗?怎么现在反而生分了?
李云深并肩和谢青吾向外走去,谢青吾始终落后半步,李云深侧过头本来准备套套近乎说些什么,偏头才发现身边没人。
古话说礼贤下士,李云深难得好脾气的停下来,本来指望谢青吾自己赶上来,结果他刚一停下谢青吾也立即止步。
……山不就我我自就山。李云深耐着性子后退半步,谢青吾立即跟着后退半步。
……感觉礼贤下士的自己像个蠢货,李云深耐心告罄,干脆两步逼近谢青吾堵住他的退路逼迫他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
这样感觉像是站在同一阵营,然而这种逼迫的姿态好像跟礼贤下士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云深猝然退开两步,觉得还是把意图说出来比较好:“平日里没人谢公子不必落后本王半步。”
谢青吾一愣,那人呼吸近在咫尺,靠近过的温度在身边流连不去,他只觉呼吸一滞,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梦境。
“毕竟谢公子的才学足以与本王并肩。”
小安子:……
王爷原来是有才学的吗?为什么伺候王爷这么些年我不知道?而且,这么认真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侯在国公府门前的马车也落了厚厚一层新雪,然而车厢里却温暖如春,小安子送了汤婆子进来,李云深想着自己反正皮糙肉厚果断将自己那个也递给了谢青吾。
小恩小慧不算什么,但日久见人心,只要时间长铁杵也能磨成针!自己从前干的事太混账日后就更得加倍示好拉拢了!
谢青吾抱着汤婆子,指尖发烫,灼热的温度慢慢攀爬上心尖然后烧上脸颊,连带着呼吸都开始微有不稳。
时刻准备着大献殷勤的成王殿下连忙凑近伸手去帮人解披风:“披风沾了雪如果觉得热就脱了吧,免得让雪水浸了身子,反正车厢里也不冷。”
男子的气息瞬间压了过来笼罩住谢青吾,抬眼便能看见那人英武的五官,雪花化作水珠从他鬓角滑落,一路滑过硬挺的鼻梁和厚重的唇角,路过喉结后没入黑色的锦缎里,这人眼中的关切之意如此真实不容分毫作假,谢青吾觉得自己身上更热了。
王爷,你真的不是在勾引我吗?
谢青吾任由李云深给他除了披风,侧头往前微倾,在几乎触及李云深胸膛时才蓦然停住。
男子温暖的气息环绕在周围,谢青吾几乎贪婪的呼吸着周遭的空气,然后在李云深为他除下披风的下一刻立即回身坐好面上仍是古井无波。
谢青吾端坐在车内用余光偷觑李云深。李云深姿态随意地靠在车窗边上,浓眉微皱,高大的身躯隐隐散发出一股压迫人的气势来。车厢里寂静无声,甚至能听得见车轮碾过细雪的轻响,谢青吾看着这个人,神思慢慢恍惚。
他今日似乎对自己格外的不一样,与成亲那日的愤怒暴戾不同,与新婚第一天的别扭挣扎不同,更像是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亲近以及讨好。
这样的亲近让他觉得不真实。
可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今日回门拜见了谢国公府?他到底还是拉拢了谢国公府?但若是要拉拢谢国公府必定与徐氏交好,那又为何对他这般重视?
谢青吾满腹疑虑的思索了一路,下车时一时没回过神来差点跌了一跤,幸好李云深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言辞十分关切:“下雪天路滑,谢公子当心。”
体贴的让跟在身后的小安子一个哆嗦。
感觉,王爷最近很不正常啊!明明就厌恶极了这位硬塞来的男王妃却事事体贴周到,你要说看重谢国公府吧,今儿又把谢国公爷得罪了个透,不会,是真看上了这谢公子吧?
小安子打了个哆嗦,直接把这念头咔嚓掉了,自家主子自己还不清楚?对断袖那是嗤之以鼻避之如洪水猛兽,这些年身边美人走马观花数不胜数还真就没往短袖那边靠过,绝不可能对男色有什么想法!
——虽然谢公子的确生的眉清目秀俊雅不凡,但始终坚信我们王爷是直的!
李云深在雪地里站了半天冷的厉害回府之后立即沐浴更衣上床睡觉连晚膳都没上。
他这边睡的香却不知另一边有人彻夜未眠。
李云深突然其来的示好纵然让人惊喜但更多的却是不安,不前后不过三天李云深天差地别的态度让谢青吾食难下咽寝难安席。
当真是因为谢国公府?
夜半有小厮冒着大雪敲响他的房门带来谢夫人亲笔书信。
李云深刚差人送了一车银霜碳并冬衣药材不计送往谢国公府并点明是送给谢国公夫人的,谢夫人听罢忙找人打听白日里发生的事儿觉得事有蹊跷连夜给谢青吾送来书信。
谢青吾捏着信纸的指尖蓦然缩紧了一点。
他原先以为李云深是因为谢国公府的缘故才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可如今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自从兄长失去音讯后谢国公府便是徐氏当家,无奈谢夫人身子孱弱多年不管后院,谢国公又偏听偏信徐红妩一人他与母亲在谢国公府的日子其实举步维艰。如今他又出嫁母亲几乎成了京城显贵的笑话在府里日子更是难过,今儿他回门发觉母亲房里竟用着生了潮的碳火,小安子一直跟着他想是跟李云深说过了。
李云深这般做派母亲在府里的日子想必会好过许多,只是,他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谢国公府里。
谢夫人表示她内心煎熬无比。儿子受宠连带着她也过的好些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一想到自家原本是准备传续香火承继爵位的儿子嫁到了别人府里又觉得痛心疾首。
自己准备娶媳妇的儿子成了别人的媳妇试问天下哪个当娘亲的不痛心?
李云深待自己好当真是打的那个主意?
谢青吾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家娘亲的担忧以及心痛,反而有些微的期待。
洞房花烛夜太过狂乱那人带着酒性一片混乱,他只依稀记得那人狂猛的力道和健硕的身躯……
感觉,越想越睡不着了……
李云深禁足在府的日子过的十分悠闲,不用上朝不必打仗也没人敢上门打扰,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他花了半个月才将心态从穷途末路草木皆兵换到了十八岁的乖张肆意任性妄为,当然多出的十来年阅历对他整个人也是稍有影响,但这些改变他完全可以甩锅给这门逼上来的倒霉婚事吗!
李云深歪在躺椅上懒洋洋的晒太阳,远远就看见小安子拎着个大食盒乐颠颠的跑了过来:“王爷,贵妃娘娘遣人从宫里送了金丝燕窝来,说是让王爷千万宽心莫要气伤了身子。”
“气伤了身子?”李云深先被气笑了,“你又去告密了?说了什么让母妃忧心成这样?三天两头山珍海味的往府里送?”
我上禀贵妃娘娘说您已经气的神志不清行为失常了,但这话怎么能说了?小安子一脸憨厚老实的傻笑,心说,这话要说出来您非得打断我两条腿不可!
李云深懒得理他,小安子虽说不大靠谱但做事还算有分寸,母妃也是关心自己,只是——
“四皇子可过问过什么?”
“啊?”小安子惊了一下,“那倒没有,小的进宫时四殿下已经去国子监了,不过您大婚那几日四殿下倒是过问过几句。”小安子不大明白,“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以后若是四皇子问起你就捡些不打紧的小事打发他,母妃那儿你自己有分寸,不该说的就不必说了让母妃忧心。”李云深把食盒掀开一角,食盒里裹了两层厚锦缎,打开来冒出一股热气,燕窝微甜的香气扑鼻。
母妃平日里最注重养生,别看这一小碗燕窝粥里面不定放了多少大补的药材,给自己这种身强体健的人吃了完全就是浪费。
李云深摩挲了一下下巴,觉得自己可以借花献佛:“提上,本王去后院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