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你方才……是不是生气了?”
崔望听那边娇啼婉转,微微阖了阖眼睛。
眼前又开始弥漫起无边的大雾,雾中芙蓉娇艳、玉体生香,一个回眸、一次低泣,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罗网,试图将他捕捉。
崔望持着传音玉符行至窗前,脚下所踏的是无妄峰峰台,台高万丈,这归墟门至高至险之地,毗邻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肉眼看去能见悬崖罅隙间猎猎寒风。
“没有。”
他道。
那边已经声情并茂地说起书远之事,崔望却在一片叽叽喳喳里失了神。
“……崔望,崔望?你在听吗?”
郑菀问。
“在。”
“书远的事儿……”
“你做主。”
他顿了顿,又道,“让阿万去轩逸阁说一声。”
“阿万?”
郑菀奇了,那木傀儡能做什么。
“风妩城的都认识他。”
“哦。”郑菀顿时就明白了,便跟朝廷的鹰爪一般,这阿万是离微真君座下爱宠,这是风妩城人人皆知之事。
“阿万真的行?”
“他比你强。”
“……喂,”郑菀顿时就不乐意了,“你胡说什么呢。”
便在这时,崔望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女声,从远及近,“离微”“离微”地唤着,她听了听,问:“是明玉真君?”
“是。”
“你不是说你们门中事务繁忙,不欲她作客?”
“恩。”
“恩什么恩,所以你们之前……其实日日在归墟门相伴?”
郑菀快气死了。
也不是她多在意崔望,只是自小霸道,划到圈里的东西,别人来啃一口都不行,也从来只允许她不要别人,不许别人不要她。
崔望才与她那般亲密,两人虽未完成最后一步,可也相去不远——可他回去便伴了另外一人,那人还是她最讨厌的明玉。
“并未日日。”
所以是有相伴喽?
那边明玉的声音越发清晰:
“离微,你师尊送了我一把袖箭……”
“崔望,你混蛋。”
郑菀恨声骂了一句,骂完直接掐了传音玉符,掐完不放心,还将它往乾坤袋里一塞,无视左右摊主八卦的眼神,径直走到书远摊位前。
书远与他弟弟仰头巴巴地看着她。
郑菀道:
“起来,我们去轩逸阁。”
“去轩逸阁?”
“恩,去与那老鸨说清楚。”
在摊主们的交头接耳里,郑菀不耐道,“走不走?”
“走,走。”
书远匆匆地将摊子收了,一把拽住阿弟的手,跟在鹅衫女修身后,三人上了鼻涕虫车,不一会儿便到了轩逸阁。
大白天,轩逸阁这等做皮肉生意的,门都是关着的。
连着一整条街,都像陷入了沉睡。
“你去敲门。”
书远看了郑菀一眼,果真乖乖地去扣门。
“笃笃笃——”
在这空荡静寂的街传出老远。
“谁啊。”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那日见过一次额生红痣的龟公哈欠着开门,见到书远便不耐地摆手:“去去去,不是我等不收你,实在是你开罪了离微真君,我等收不起啊。”
这时郑菀已经躲出老远,她将阿万从储物囊中取出:
“阿万,你去帮我传句话。”
阿万一出来“啊呜”了一声:
“郑真人,里面黑。”
郑菀踮起脚安抚地在他脑袋上抚了抚:“看到那眉心生了一点红痣的人了么?”
“看到了。”
阿万乖巧地点头。
“你去与他说,书远没有开罪离微真君,轩逸阁不必为难。”
阿万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当真一蹦一跳地去了轩逸阁门前,与那龟公一板一眼地说完,又一蹦一跳地过来。
“真人还等那人吗?”
郑菀远远瞧着书远与那龟公聊天,忙摇头:
“不必,萍水相逢罢了。阿万,我还需去一趟集市买些东西。”
“恩!”
阿万握了握拳,拍了拍自己的手臂,“阿万能扛得动。”
“……”
郑菀无情地将它收回了乾坤囊。
带着阿万,她势必会引起围观,玄苍界的规则还没摸透,不过有句话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如今实力垫底,保护不了阿耶阿娘,还是低调些好。
书远以魂识“看着”郑菀远走,才收回视线,抬脚迈进轩逸阁大门。
凡人小童讷讷地放开他,手连牵也不敢牵,只安安静静地跟在书远身后。方才还面露不耐的龟公腰立时塌了一半:
“少主,您受累了。”
“无妨。”
这被称“少主”的书远嘴一勾,本来带着七分乖甜的俊秀脸蛋,竟有些邪妄,“最近的正盟,甚是有趣。”
“少主您是指……”
龟公头也不敢抬。
“正盟新秀出了三位先天道种,浮生真君被我们弄掉的一魄已经找回,这对我们来说原是坏事,不过,有趣的是,从来无懈可击的无情道种竟有了软肋。而更有趣的是,这软肋,竟然是第三位先天道种。”
少主声音柔和,可落入人耳里,仿佛滑腻腻的一条蛇。
龟公一拱手:
“少主可要奴才去将那女修擒来?”
“不必。”
书远负手望向窗外,“离微在她身上似乎下了血本,你若动她,他必亲来。损了你这条性命倒是无关紧要,可若是打草惊了蛇……”
“那少主有何打算?”
书远勾了勾唇,望向窗外。
窗外两只黄鹂仰着脖子欢快地叫着,书远推开窗,摊开手,白嫩的手掌透出独属于少年人的纤细,掌心上还放了一小捧麦谷。
一只被人养熟了的黄鹂小心翼翼地跳了上来,书远耐心地等了一会,另一只也果然叽叽喳喳地跳了上来。
两只黄鹂欢快地啄米吃,吃了一会,还互相给对方梳毛。
书远笑眯眯地抚了抚它们毛发,便在此时,两只黄鹂蓦地发出一声猝然而凄厉的惨叫,书远手一抖,两只鸟儿便落到了地上,脖子与身体形成奇怪的折角。
几根灰白色的毛,夹杂着血落了几根下来。
书远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白色帕子轻轻擦手:
“你说,若我将那先天道种抢来,如何?”
“少主的意思是……”
“若我将玉清门这位先天道种惑来,我盟未来不但能多一员大将,还能予归墟门离微以重击——这般想想,我都热血沸腾起来了。”
“少主——”龟公低下头,“主子在出关前,特地嘱咐您,莫要节外生枝。”
“放肆!”
书远当空一掌,将龟公打出了血,“若有下次,必取你狗命。”
龟公揩了揩嘴角鲜血,痴迷地看着他,若论天赋,少主又比谁差?少主可也是先天道种,修——杀道。
在书远与龟公这一番对话时,郑菀去而复返,又回了摊市。
连上次结余,手里统共有四十一下阶元石,她先花了十块下阶元石给阿耶阿娘买了元米,又将手头的元珠全部花光,买了十五刀黄符纸,一同装进储物囊,回了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