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大殿内,却随着郑菀这一选择,重新开始嗡嗡嗡响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十二大宗门任意挑选的情况下,郑菀还会选择去玉清门。
玉清门从第一代门主飞升合道后,便再未出现过惊才绝艳之辈,在七大道门内从来都是垫底,一整个门派都修习魅术。
低级魅术不是采阴补阳,便是采阳补阴,即使比魔道的魅宗好一些,讲究适度、不会竭泽而渔,可到底也是蝇营狗苟的手段,而且从旁人之处得到的元力,终归不如自己修炼得来,纵使修为涨得快,可战力一直垫底。
中级魅术——
一整个门派也就现在这个紫岫道君坚持了下来。
可道君与道君之间也有境界差异,紫岫道君只得无相境,而其他在场的宗门长派已经是还虚境了,修炼越到高处,一层的境界差异,便是天堑。
至于高阶魅术,传说中一法以造天的莫虚经,早在第一代门主飞升后,便失传了。
“小娃娃,你莫要看他们门派衣裳好看便去,”井宿道君大摇其头,“恐耽误先天道种啊。”
“道君,我决心已定,不会更改。”
郑菀弯了弯眼睛,拒绝了。
这般好看的女娃娃,言笑晏晏地站在那,纵使是拒绝,也不叫人生厌。
其他长派见此,也不再多言,互视一眼,便如来时一般消失无踪了。
紫岫道君头一回在抢弟子上胜出,心中畅快,对新收的小徒弟越看越满意,招来领队的门派弟子,直接道:
“青霜,带小师妹去安置。”
青霜是紫岫道君的大弟子,相貌堂堂,皮肤虽黑了些,却有种格外的爽朗神气,他行到郑菀面前便是一礼:
“小师妹见礼。”
他递给郑菀一个门派号牌,上面刻着一个“壹”字,玉清门小字于右上角,道:“待小师妹入了我玉清门,以号牌去执事阁换成我门身份玉牌便可。”
“只是还需得劳烦小师妹稍作等待,明日第三关测试后方能离开。”
郑菀随着青霜去属于玉清门的客房安置,等到夜晚饥肠辘辘出门,去大堂叫吃食时,在楼梯间撞上了正好也出门的柳依。
柳依红裳黑发,一双眉目以黛笔描得格外妖娆,郑菀不禁多瞧了两眼,谁知竟惹了她恼怒。
“瞧我作甚?”
“你不瞧我,怎知我瞧你?”
郑菀这才想起旧账未算,虽说在试炼大门后所受之伤出门便会消失,可到底柳依有伤她阿耶阿娘之心,她捏诀在手:
“瞧你今日打扮得不太一般。”
“关你何事?”
柳依粗声粗气地道。
郑菀目光作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殷红的嘴唇上:
“哦,我明白了,你要去找崔望。”
柳依唇抖着,却坚持道:
“我爱慕真君,自然要去寻他。”
“哦?你的爱慕,便是在试炼域里将他一遍一遍地杀了?当真深情难解啊。”
郑菀眉眼弯弯,她觉得现下自己演得便是棒打鸳鸯的棒槌,瞧柳依,气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多带劲儿啊。
楼梯上传来一声熟悉的“阿弥陀佛”,郑菀仰头,却见崔望与浮生真君自上而下,联袂而来。
她立马便笑得甜美又乖巧:
“离微真君,浮生真君,好巧。”
“小修士也很巧。”
浮生真君如今对她兴致极高,尤其那十二声钟磬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本君与离微欲去饮酒,小修士去也不去?”
郑菀瞧了崔望一眼,见他眉目含霜,不想去触他这个眉头,悻悻摇头:
“不去。”
“咦——”浮生真君经过时,看了柳依一眼,顿住脚步,“这位小修士,你是在试炼域内杀了许多个离微的那位?”
柳依脸唰的红透了,讷讷看向崔望:
“是,是的。”
崔望眉目不动,似未所觉,只静静站着听浮生真君与人说话。
识海中老祖宗在不断吵闹。
“小姐姐执念里没你,你难过了,是也不是?”
“还是你在想,柳小妞儿嘴上说着深情,却能一遍遍杀你;郑小姐姐口上说着倾慕,转头却能对你下情蛊,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你又伤心了,是不是?”
静海荡起微微涟漪,他抬目,只看得到客栈内柜台一排排排列有序的酒坛子。
竟有些渴了。
“走了。”
浮生真君双手合十与郑菀柳依告别,可还未走,却见方才泪眼涟涟的红衣女子突地冲到面前,确切的说是,冲到崔望面前。
柳依攥紧拳头,鼓起勇气道:
“可否请真君移步一叙。”
崔望抬目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
“你我因果已了。”
“是,已了。”
柳依以指腹将唇边胭脂狠狠抹去,“小女只问真君一个问题,真君答我,我便不再纠缠于真君。”
“你说。”
柳依直直地看着那张神佛难近的脸,依然那么好看,上苍恩赐他,给了他这世上再无人能及的容颜、天资,可却那么冷、那么远,她有些清醒,又有些糊涂,过去种种悉数浮现:
“若当日是我第一时间出现,拿着鸡血石簪子站于真君面前,没有郑菀,没有别人,真君可会对我另眼相看?”
崔望似对这问题感觉奇异。
他摇头:
“不会。”
“为何不会?”柳依攥紧了拳头,“真君你明明对郑菀,郑菀——”
可崔望却已经不答她了,他与浮生真君已下了楼梯,消失在了转角。
柳依怔怔站着,在郑菀要走时,突然道:
“你也在看我笑话,是不是?”
郑菀摇头,连报复回去的心都没了,戏文里说了,这等爱欲成痴的女子最易生变:“我笑话你作甚?崔望也没理我啊,他还将你带上来了。”
她决定离她远些,两人一报还一报,她忍了她两回,太子一回,这一回,以后这人若再犯上来,便直接打死算了。
郑菀下定主意,便也不管这发呆之人,径直下了楼,叫上一桌吃食,记玉清门账上,好生吃了一顿修道界才有的元食。
等回到房间,修炼两个大周天、天边圆月高挂之时,门被“笃笃笃”从外敲响了。
店小二呈递来一个红木盒子,言明是送给她的。
“我的?”
“是仙长的。”店小二垂躬作揖。
“何人送来?”
店小二只作摇头不知。
郑菀奇怪地回到房间,坐了会,先用元力试探了下,发现盒上并没禁制,弹手开盒,但见盒中躺了一张发黄的羊皮纸,纸上小籫写得密密麻麻。
莫非是修道界常出现的藏宝图?
她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郑菀将羊皮纸拿出,细细扫来,越扫,脸色便越难看,等到整个看完,整个都快七窍生烟了。
郑菀将羊皮纸一拍:
“崔望!”
除了崔望,不会有旁人。
他居然让人送了一卷故纸,纸上列满了各种修士因放不下执念、最后功败垂成之事,居然还有那种了道种,因凡心过重而失败的。
这在郑菀看来,简直是讥讽。
她气咻咻地出门,那店小二还未走远,“送东西之人,住在何处?”
“便在天字二号房。”
郑菀想,所谓修道者,与凡人也无甚区别,除了神通法力大些,不也还得天字、地字地住人?
问明白地方,到了门口,还以为会有禁制,谁料门竟轻轻一推,开了。
崔望坐在窗边,手中握了一只玉葫芦在饮,玉白的面上泛了点红,见是她,一怔:“你如何进得来?”
再看禁制光晕还在。
郑菀才不管这些:
“我倒想问你,送此物是何居心?”
“莫非是想乱我道心?”
“修道者,尘心太重,走不远。”
崔望将玉葫芦撇了,垂目看她,面上不喜不怒,可一双星眸却因饮了酒,荡漾起一船的水意,郑菀瞧着他,方才的气突然又散了。
鼻尖萦绕着一股酒味,梨花白的气味要偏甜一些,闻起来,便似梨花与茉莉交杂后的气味。
郑菀眸光闪了闪,突地弯唇一笑,在崔望的发怔里,突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在他那冰冷的薄唇上碰了碰,又碰了碰,在他反应未及时,双臂已经攀援住他的脖颈,拉着他低下头来,与他唇齿交缠,亲密相接。
崔望的唇与他的人一样冰冷,可慢慢的,这冰冷褪去了,变得温暖,温暖而至火热。
他直挺挺地站着,既不推开她,也不回应她,仿佛便是块木头。
可郑菀分明能感觉到这块木头下的暗流涌动,她能感觉到他的胸膛是热的,胸膛下那颗不断噗通噗通跳着的心也是热的。
她后退了一步,嘴唇因太过用力带了点红,仿佛染上了一抹艳色。
崔望垂目看她,面色岿然不动,如封印千年万年的冰雪。
“有情皆孽。”
他道。
郑菀擦擦嘴,笑得嘲讽:
“真君,你这般烫,可也是动了尘心?”
“郑菀,你太执拗。”
“我修炼,是为了让自己能长生,能快活,若是不快活,我修仙作甚?”
郑菀将羊皮纸撕碎了,丢他脚下,“你自修你的无情道去,莫来管我。”
她拂袖扬长而去,崔望在房中站立良久,突然捂着心口,吐了口血。
他茫然道:
“老祖宗,封印好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