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一双俊目睇来,似谁也没看,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着,他仿佛看了自己。
太子看着他拾级而上,不知为何,又突然转头去看郑菀,见她眸光婉转,如潋滟的波光落到那人身上,心里便像是吃了黄莲苦瓜,又苦又涩。
容沁一张俏脸早已翻红,纵是口舌伶俐,到此时也不过道出一句:“国师大人……也来了啊。”
也不知方才那咄咄逼人之态,有没有落入国师大人的眼睛。
“国、国师大人,”容怡素来对崔望多有惧怕,此时牙关都在抖,“前日下人送贴,还说您、您不来了呢……”
“亭主莫非是不欢迎国师大人来?”蒋三娘子翻了个白眼儿。
这亭主生来便十分蠢笨,连好听话都不会说,不过,好歹有自知之明,不会妄图想去摘天边高高挂起的太阳。
而郑菀想摘太阳,她便十分看不惯了。
大家都是地上的蝼蚁,凭什么有人就想摆脱宿命与日同辉,实在是碍眼,碍眼极了。
是以,当蒋三娘子看着国师大人一步步拾级而来,停顿在郑菀身边时,一颗心便高高吊起,拼命祈祷传言为真。
那郑氏菀娘千千万万要将国师大人得罪死了才好!
郑菀盈盈福身,似是风中一朵弱不禁风的花:
“崔先生。”
崔望顿了一顿,他鼻尖又闻到了一股桃香,放在平时,他是极厌这等甜腻的气味的。只是近些日子,却总是恍惚。
“唔。”
他颔首,眉目在闻到那股桃香时锁得死紧,于外人看来,这便是彻底厌弃了,连说一声都嫌烦。
这时,早站起来的太子、晋王、怀王等人纷纷迎他去坐。今日寿星是容怡,大家四散坐开,是以倒也没什么地位尊卑,全围坐一堆。
崔望落了座。
郑菀也被容怡迎入了座,好巧不巧的,两人正坐了对面。四周都是熟面孔,身份差一些的都在梨迦亭外,是以这数一数,亭上也不过十五六人。
崔望在座,恰似一座大山压下来,原先活泼些的小娘子儿郎们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声,气氛一时迟滞了下来。
容沁干脆一拍掌:
“不若……我们继续?”
“国师大人恐怕还未顽过我们凡间的这些小玩意儿。”
容沁近来听了许多宫中消息,知道这位国师恐怕是天上来的,想来想去,也就现在这个新鲜些。“最近上京流行一种顽法,叫‘击鼓传花’。鼓停花落,花落何人处,那人便要受在场人指使,做一件事儿,不拘什么事儿,不伤天害理就成;问话也可,回话必须真心,否则,需要接受惩罚。”
精致的七彩绣球正被旁边的侍女捧在手里,一小厮拿了鼓槌侍立一旁,显然是两人的到来中断了游戏。
“国师大人岂会顽这等小儿戏耍?”
“不不不,国师大人不若去演武场……”
怀王、晋王摇头。
“不必,入乡随俗。”
谁也没想,国师大人竟如此平易近人,容沁振作精神,一拍手示意下人开始。
“咚咚咚咚咚咚”的鼓点有节奏地敲起来,人人都闭上了眼睛。
郑菀也跟着闭上了眼睛,闭眼前,她还往崔望处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他微阖的双目,睫毛长而翘,像一排齐齐的刷子。
崔望似有所感睁开眼来,郑菀连忙闭上眼睛,眼皮微动,一副被人抓包了的羞涩样,连脸颊都酡红一片。
他又闭上了眼睛。
“停!”
鼓点停!
绣球花出人意料地落到了太子手里,他方才不知在想什么,竟想出了神,没及时将绣球花传出去。
容沁自也不好为难自己的堂兄,将来的一国之主,想了想,便让他去中苑摘一朵花,送与座中心仪之人。
于送花的郎君,和收花的小娘子而言,都算是雅事一桩了。
柳二娘子红了脸。
倒是晋王促狭地挑起眉,问旁边的崔望:
“国师大人,这世上可有一种术法,能测人真心?”
崔望颔首:
“有。”
郑菀睁大了眼睛,书中不曾提及……她命休矣。却听崔望又补了一句,“妄术,若所言所行为悖,会有所表示,之后会顺从真心,说真言行真事。”
“好好好,这个好。”
晋王拍手,“可否请国师大人为我等行妄术?”
郑菀咬唇,突然道:“若国师所行所言为妄,可能测?可能修正?”
“自然——”崔望直直看着她,“不能。”
“国师乃大神通之人,何必欺骗你我?”容沁嗤的一笑,“快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