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凤霖曾经听殷渺渺说过,越复杂的计划,失败的可能就越大,反而最简单的才是最难以防范的。
她说他想给神妃下毒,就是想得太复杂了。寻找毒-药、如何下毒、如何确保神妃会吃下去,每一环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所以,凤霖这次就放弃了太复杂的谋划,做了最简单最致命的选择——你不是要我的身体吗?我就去死。
看你能怎么办!
修士身体强健,寻常的伤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脑袋被砍、丹田被废、心脏被挖,依旧是致命的。
现在,他剖胸剜心,明明是彻骨之痛,心里头却是释然和高兴更多一些。他慢慢倾倒在殷渺渺身边,双手捧住胸口淌下来的金色血浆,认真又小心地涂抹在她的身上,像是在抹香露。
鲜血流满了整个祭台,白玉石上血痕交织,铁锈味浓得人反胃发呕,谁若是不慎闯了进来,多半以为遇到了谋杀现场。
可这般血腥恐怖的场景,落在凤霖眼里,却好似回到了白露峰。
那些年,他也是这样躺在她身边,不安分地爱抚着她,想祈求拥抱,又气愤她的不上心,总是不满意。
这会儿回想起来,真是天真无忧的日子啊。
凤霖迷迷糊糊地回忆着过去,敌人可不会给他回忆杀的时间。
翙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了吗?蠢货!我们凤凰和龙族可不一样,力量在神血,不在肉身。”
他说着,立刻夺走了凤霖身体的掌控权,张开双臂,积攒多年的金光疯狂涌入身躯,冰冷的四肢即刻回暖。而后,他又召过一簇小小的火苗,点在残存的心脏之上。
奇迹发生了,火焰所过之处,破裂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管缠绕,肌肉生长,一颗小小的心脏如果实凝结,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凤霖目瞪口呆。
“只要有足够的神血,断肢再生,白骨生肉,又有何难?”翙睥睨哂笑,顾盼神傲,完美得解释了什么叫做“龙族霸道,凤凰骄傲”。
然而没多久,梁柱管道传输的金光渐渐弱了起来,他皱起眉头,表情不善。凤巢下的羽氏尸体少说也有数万,可越往后,体内的神血就越稀薄,哪怕传授了他们《金羽明凰录》,早早让他们自行夺取融合,对于真正的凤凰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他等了数万年,最近才感觉到祭台中的神血积聚将满,谁知道这个杂种居然敢剜心。心脏没了还能再长,这流失的凤血可回不来。
哼,好在这个女人无力反抗,杀了取回便是。
他想着,五指成爪,就要向她的胸口掏去。
“不要!”凤霖大骇,想抓住自己的手。
可这回,翙已经有了防范,如何会再叫他得手,元神狠狠一甩,将灵台中的灵魂扫到角落——若不是现在不适合夺舍,他早就捏死这个小家伙了。“别碍事。”他冷冷道。
妖族偏向锤炼肉身,《金羽明凰录》亦是如此,凤霖修行浅薄,从未锻炼过神魂,如何与以元神状态存活了千万年的翙相比。被他扇了一巴掌,神魂震荡,隐约有了消散的迹象。
灵台中的桎梏少了许多,翙终于满意,付之行动。
殷渺渺的身上,凤凰火熊熊燃烧着,但于凤凰而言,就如鱼儿入水,一点困难也没有。
他将手按在她的胸口,心脏是血液汇聚之地,只要在上面搭起传输桥,流失到她体内的神血自然会随着心脏的搏动回到他手中。
可就在他的手指要破开她皮肉的刹那,一股异样的感觉笼罩下来。
翙的动作僵住了。
他突然升起一种直觉,若是自己伤到了她,必然会遭到强烈的反噬。这种预感是如此明显清晰,完全不容置疑。
“怎么回事?她是什么人?”翙惊怒不已。
凤霖的元神未曾消失,自然也感觉到了那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他打了个哆嗦,疑惑之余,更多的是高兴:“我哪知道!你不是很厉害吗?”
翙不信邪,现在罢手,他的计划就全都付之东流,管他会有什么恶果,不能复活,一切都是空谈,只要能复活,什么都能想办法。
他坚定不移地探下了手。
元婴真君的身体原本强悍坚韧,可她的身体早已崩溃,指尖切入血肉,像是伸进了一团雪泥里,毫无阻力。
同时,后背阵阵恶寒,头皮发麻,心绪不宁,仿佛被恶灵拥抱。
电光石火间,凤霖想起了一件往事:“心魔誓……”
“什么?”
“是心魔誓!”凤霖喃喃说着,全都想起来了。那一年,称心寿元耗尽,马上就要死了,他挂念她,放心不下她,所以要他发下心魔誓,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她。
当时,他为称心的不信任而无比委屈,心想着,发誓就发誓,反正我没想过伤害她,就照做了。
后来,世事变迁,称心死了,他回了镜洲,这事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再也没有想起来。直到此时此刻,才以如此荒谬又好笑的方式,重新浮现在心头。
凤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好似是一个高手马上就要碾死小虾米,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了,一切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嘲笑翙:“心魔缠身,九死一生。你今天敢伤害她,以后还是要死,复活了也白搭,哈哈,活该!没想到吧!”
“那是你,不是我,蠢货。”翙冷冰冰地说。
心魔誓作用于灵魂,不在于躯体,否则大能们囿于心魔誓,夺舍就完了。他现在杀不了她,等到凤霖神魂俱灭,可就和他翙没什么关系。
“我只要杀了你就行了。”翙的语气厌烦而冷漠,没有丝毫惊慌。
凤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每次以为成功,又被翙轻描淡写地破解,两起两落,脸都被打肿了。
不过,心魔誓的存在,确实对翙造成了一些麻烦。他凝眉想了片刻,察觉到凤巢外还有散落的神血,思忖道:事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今日若是失败,怕是我凤凰一族再无重见天日的时候。
他主意一定,暖亮的凤巢顿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白色的梁柱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突然活了过来,舒展着粗壮有力的枝桠,宛如一条苏醒的八爪鱼,向外伸出无数触手。
*
小半个时辰前,凤巢外的两方人马斗得正酣。
羽氏这边,程驸马和百里丞相都是元婴修为,并有宝丽公主这样的若干金丹高手。而他们的对手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实力不俗,愣是没能找到突破口。
程驸马屡次想要进入凤巢,都被云潋挡了回来。他气急败坏:“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插手我们镜洲的事?”
“我只是不想你过去。”云潋回答。
程驸马眯起眼睛:“凤巢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云潋没有回答,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他感觉得到,师妹的情况并没有转好,反而更加虚弱了。
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思忖着,决定进去看看。
程驸马不知他为何好端端改了主意,但他是最不希望凤霖得到传承的,眼看有机会抢夺机缘,如何会放过,立即使出遁法,想要抢先一步进去。
然而,身影堪堪到达入口,便有磅礴的火焰降下,瞬间点燃了整个通道。
金色的火光冲天而起。
“驸马留步!这是凤凰火和金炎圣香木,不可硬闯!”关键时刻,宝丽公主非常拎得清,程驸马和百里丞相是羽氏最大的倚仗,若是陨落其一,往后怕是要被伽蓝寺的和尚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她焦急之下,不等发问就快言快语道:“凤凰火乃是世间异火之一,原本就霸道非凡。一旦点燃金炎圣香木,无法以任何手段熄灭,其火毁人元神,其烟迷人心智,入之必死。”
话音未落,冉冉青烟飘起。它并不难闻,甚至还带有草木特有的香气,但随行的几个修士露出了梦幻般的表情,似坠迷梦,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投入熊熊火海之中。
程驸马乃是元婴修为,区区这些烟雾自然魅惑不了他。但眼睁睁看着随从在顷刻间化为灰烬,他便知道宝丽公主所言绝非虚言,强闯不死也要重伤。
他进不去,云潋亦然。
《坐忘诀》可以将气息湮灭近无,瞒天过海,却不可能真的将自己化为无有,同样闯不过去。
凤霖说凤巢不允许外人进入,并非空谈。
云潋思虑着,倏而升起不祥的预感,身形骤然飘散成蝴蝶,须臾间推开老远。其他人没有他那么敏锐的直觉,直到地面震动才发觉异常。
数不清的藤枝自凤巢里冲出来,眨眼的功夫,便擒住了几个宗室弟子,嗖一下缩回了里面。
修为越高的人,越受“青睐”,首当其冲的就是宝丽公主。
足足八条两人合抱粗的藤蔓齐齐招呼她。它们的表面光滑似打磨好的玉石,没有任何枝节,坚硬远胜寻常兵刃,好些灵剑折损其下。宝丽公主是法修,手持一面菱花镜,时不时射出道道光焰,可对它全然无功。
眼看就要被它们拿住,不远处却闪来一道刀光,砍断了卷住她腰肢的藤蔓。宝丽公主趁机脱身,扭头一看,面露讶色。
救她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来路不明的某个家伙。他说:“你们羽氏的功法好像对它无效,这应该是凤凰族的东西。”
宝丽公主环顾一周,发现所言非虚,更令她害怕的是,其他外人似乎并未受到攻击,目标只有羽氏,不由既惊且疑:“凤巢为何对我们出手?”
这是他们祖先的陵墓,难道不该庇佑后代吗?为什么不顾那些外人,反倒是冲着自家人下手?
她一个激灵,后背渗出涔涔冷汗。
*
凤霖趁着翙吸收神血的时间,努力思考该怎么办。
凤凰的力量来源于神血,可他现在无法操纵身体,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抽干自己的血。而心魔誓只能约束他一时,等自己神魂俱灭,就再也没有了威慑力。
所以,必须想一个能够直接作用于身体,令他无法伤害她的办法。
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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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说了,这个剧情是很赤鸡的。
你们以为剜心会死,然而并不会,以为心魔誓是约束小凤凰,也不是。
咳,说实话,以凤霖的智商,这么一下就把敌人打倒,不现实,翙(音会,意思是鸟飞的声音)和龘不一样,是有脑子的神兽,不然也想不出这么个大计划。
当然,凤霖的心意是真的,现在暂时不剖析他了,等写完这部分剧情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