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美妇见莫宁生睁开眼来,不禁喜极而泣,呜咽道:“痴儿,你终于醒了。”
莫宁生怔怔地看了半晌这个陌生女人:“你是谁?”
美妇笑脸一滞:“痴儿,我是你娘呀。”
莫宁生道:“你是我娘,那我娘又是谁?”
美妇心头一紧:“痴儿,你别吓娘,娘不是在这儿么。”
莫宁生道:“你不是我娘。我娘不长你这样。”
美妇不禁凄苦起来:“我的儿,病之前,你痴虽痴些,终归还能认娘,怎么一场高烧过后,你连娘都认不了了。”
“到底是你认错儿子,还是我认错娘!简直是莫名奇妙。”
莫宁生没空纠结这个问题,转个身子,见对面有一块大铜镜,便骨碌一下爬起身,直奔铜镜而去。
他站在铜镜前一看,没错啊,我还是我,一样的面庞,一样的英雄痣,丰神俊朗,年少多姿。
“等会儿,我这发饰!我这着装!怎么这么一派古风古韵的,难道赶上拍古装戏了?”
“八成是还没从刚才那美梦中醒过来。呵呵!”
莫宁生又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直疼得他咧嘴龇牙。
知道疼,这回总该是醒的吧。
再照镜子。
还是那副眼耳口鼻。但是,那发饰怎么没变,著装也没变?
莫宁生开始觉得惶恐了,转头问那美妇:“我是谁?”
美妇瞪着大眼比他还吃惊的样子:“我的儿,你是咱莫家的儿郎,宁生呀。你忘了娘,你怎么连自己都忘了!”
“莫家儿郎!宁生!没错,我还是我呀。”
“他娘的,见鬼了!”
莫宁生怪叫一声,夺路而逃。
出了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偌大的庄院。青松翠柏,细柳修竹,清泉磊石,亭台楼榭……这一切的一切,浑然不同现代风物,倒似极了一座古典的园林。
走道上,人来人往,忙碌的仆从杂役,上下张罗;垂髫小稚,逐蜂赶蝶……这,俨然也是一派异世风情。
“既然不是做梦,那恐怕是在拍戏!别告诉我不是,眼下也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了,不然为什么把自己画成古妆?”莫宁生如是想。
“先去找幕后人员,务必要给予他们强烈谴责,为什么糊里糊涂把自己抓来演戏!自己事先可一点知情权也没有。”
莫宁生拦下一个挑菜的老头儿,打听道:“导演呢,告诉我导演在哪里?”
老头看看他,摇头道:“我的痴少爷,你今儿个怎么了,不在屋子里好好呆着,要倒什么眼?”
莫宁生不管他,只顾道:“我就是要找导演。”
老头很是为难,道:“你要倒眼么,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去墙根下,打个筋斗,脚朝上,头朝下,再看东西时,你就倒眼了。”
莫宁生跟他辩不明白,于是放了他,朝湖边几个嬉戏的调皮孩子走去。
老头在后面看着他直摇头:“唉,可怜呐这孩子,投是投了个富贵的胎,可惜,却长了个痴愣的脑袋。三爷家可就他这一口男丁呢。”
莫宁生扑进孩子堆中,逮住个最大的娃,焦急发问:“小孩,你告诉我,编剧呢,编剧在哪里?”
那大娃仰着个大脑袋,吼道:“好你个蠢哥,你向我一小孩子打听什么鞭巨,我鞭,不巨。”
莫宁生咂摸了一下,回味过来,伸手就盖他一后脑勺:“你他娘的玩你老子!”
那大娃给他一掌打蒙了,大叫道:“哎哟你个蠢货,你居然敢打人。”
莫宁生冲他一瞪眼:“你骂谁蠢货,信不信我扔你去湖里喂王八。”
那大娃嚣张地指着他道:“就是骂你蠢货,怎么样,你以为你丫算颗葱,就是一个供人娱乐的白痴,记住没有,你这整天流口水挂鼻涕的白痴,先天的,你一出娘胎就是个白痴。”
莫宁生摩拳擦掌,指着他道:“你有种,你别动,看我现在不把你揍成白痴,后天的,揍出来的白痴。”
那大娃一看形势不妙,撩起脚丫就跑,边跑边骂道:“你欺负小孩,不算好汉,你等着,我叫我哥来,把你狗头削掉。”
莫宁生紧着他屁股虚扬一脚:“你叫你亲爹老子都没用,下次别让我逮住你,逮住我把你鸡鸡摘下来。”
他又转头看那几个没逃的小孩,挑了一个可人的女妮子问道:“小妹妹,快告诉哥哥,你是怎么来这个组的?”
那妮子摇摇头,软声软气地回道:“我不知道。”
莫宁生不死心,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呢?”
那妮子道:“我们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从小,怎么能从小呢?难道这些人出娘胎就当演员?”莫宁生把眉头挤作一团,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猛然间想到个还算合理的解释:“这该不会是拍《楚门的世界》那破剧组吧?”
念及此,一股凉意生于脊背,抬起眼来很警觉地四处打望,要挖掘那隐藏在黑暗处的针孔摄像头。
那妮子有点惧怕他,仰着小脸轻轻问了句:“蠢哥哥,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你是不是疯了?”
莫宁生惊奇地反问她:“哎,你怎么也敢说我蠢?”
那妮子道:“不是我说的,是大家一起说的,你生来就蠢,不会写字,不会念书,不会照顾自己,你什么都不会。”
莫宁生道:“那你现在看看,哥哥是不是还什么都不会?”
小妮子道:“你现在学会了撒疯。”
莫宁生冒起一脸绿气。
“算了,跟一帮小屁孩,也问不出明堂,再到别处看看去。”
打定了主意,掉头正想要走。
远处,通知了丈夫的李冬芝,已经携着丈夫匆匆赶来。
那莫士荣,脸上没一点好颜色,凶恶恶地瞪了莫宁生一眼,二话不说,一把将他逮了回去。
莫宁生看看之前将自己当作儿子,且为自己哭泣的中年美妇,又看看另外一个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心想,这俩人应该能告诉自己什么吧。
便首先向那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先生。”
莫士荣冷冷地看他:“你叫我什么,先生?”
莫宁生道:“嗯,你比我年长,该叫你先生,不然呢。”
莫士荣哼道:“我是你爹。”
莫宁生怒道:“你占我便宜!”
莫士荣气得脸白:“你不认我这爹,我还不认你这儿子呢,屁用都没有的饭桶,认了害臊。”
莫宁生心想你乱认儿子你还有理了,道:“我自己爹我自己认得,没你那么冷峻孤傲。”
莫士荣嘿嘿冷笑,反问道:“难道你爹不姓莫?”
莫宁生道:“我爹倒也姓莫,但不是姓莫的就是我爹。”
莫士荣道:“你不叫莫宁生?”
莫宁生道:“我当然叫莫宁生。但不能叫莫宁生就非得当你儿子吧。”
听到这样的对话,莫士荣忍不住恨意发作,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扇过去。
李冬芝连忙拦住丈夫的手,将他拉到一旁,偷眼瞧了瞧自己儿子,道:“士荣,别忙动粗,你有没有发觉,咱儿子除了不会认人之外,脑子变清明了,说话也连贯了。”
莫士荣微一沉吟,认可道:“倒像你说的,他刚才的对话,很有逻辑,我都难以找到漏洞反驳他,这可跟他从前的呆相不合,简直就像换了一副胎骨。”
李冬芝疑惑道:“换了一副胎骨?”
莫士荣反问道:“他生这场大病之前还是原来的白痴样,不是吗?”
李冬芝郑重点头:“是呀,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能认错。”
莫士荣道:“他生病这段时间你也一直陪着他,不是吗?”
李冬芝道:“是啊,寸步不离,我都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莫士荣皱眉道:“那就是说没发生过什么意外啊,那怎么变得不认人了,难道是,这一场高烧把他给烧坏了?”
李冬芝很担忧地望着自己丈夫,已经完全没了主张。
莫士荣又走向莫宁生,问道:“那我问你,你既然不承认是我儿子,为什么跟我儿子长得一个模样,也一样叫莫宁生?”
莫宁生也挠头道:“是啊,你儿子为什么要叫莫宁生,还要跟我长得一样?恐怕是你们在逗我玩吧。行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玩这种没趣味的游戏。”
莫士荣脸膛黢黑,一双锐眼将莫宁生盯了半天,然后做出一个结论:“我看这混账玩意儿,绝对是被高烧给烧坏脑子了,得了臆想症或失心疯,甭搭理他,过一阵子自然就好,到时保证他会记得他亲爹亲娘是谁。”
对于这个尽丢自己颜面的白痴儿子,莫士荣是一向鄙弃的,当下也不多予理会,懒得管他胡闹。
李冬芝安顿好莫宁生,怜他大病初愈,需要休养,也没多说什么,携丈夫悄然离开了。
莫宁生腹中饥饿,看见桌子上有水果糕点,抓起来就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顺。他暂时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处境了,就算天塌下来,也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让莫宁生警惕起来。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一个人影不请自入。
莫宁生抬眼仔细去打量,见对方是一个女生,长得青春可爱,面貌姣好,芙蓉初开的年纪,穿着一身绿荷裙,走起来摇曳有姿。
女生掩了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宁生,倒先把他盯得心虚,问道:“怎么,我脸上长花儿吗?”
女生却不管他这问话,走了近来,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捉摸不透,道:“我的痴儿哥,听说你得了失心疯,不记人了?”
莫宁生丢给她一张臭脸:“你才失心疯呢。”
女生小心地问:“那你还认得我么?”
“你是?”莫宁生倒是很想认得她,这样他就不会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那么孤立无援。
女生鼻子一酸,眼泪啪啪直落:“你这没良心的,就知道你连你妹妹也没记住。”
莫宁生受不了这女生的眼泪,便逗她道:“哈,我记起来了,你是我妹妹。”
女生转悲为喜:“真的吗?你能记得我。”
莫宁生道:“假的。”
女生鼓起了腮帮:“那你怎么又知道我是你妹妹?”
莫宁生不想骗她:“从你前面那句话推敲出来的。”
女生于是往前一想,终于想明白过来,上前一把就拧莫宁生的腰眼:“你这无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
她这么一问,自己反倒先奇怪起来了:“不对,以前的你,又痴又傻,现在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莫宁生很乐意配合她的演戏,道:“是啊,我现在变聪明了,只是,我把记忆给丢了,我的好妹妹,你叫什么来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