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个好线索,很小的时候骆千帆就经历过赌狗,就在骆家庄。有一天庄里来了四五个外地人,开着大卡车,拉了十多条狗和好多兔子。兔子就是普通的野兔,跑得贼快。狗叫细狗,看上去很瘦,腿很长。
那些人把村口河边的树林用网围起来,足足十几亩地。围好以后,挑选出两条细狗来,又从笼子里抓出一只兔子,把兔子撒在围栏里。兔子见人就跑,等它跑远以后把两条细狗撒出去,两条狗像疯了一样直扑兔子,兔子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来回闪转,终于没能逃脱细狗的追逐,被其中一条细狗扑住咬死。
那些人并不心疼,把死兔子扔进一个筐里,又撒出一条兔子,让细狗再追……
狗撵兔子吸引了很多人,没半个小时,全村的人都聚拢到了这里,男女老幼,二三百号,附近村里的人也赶来一两百号人,整个围场像个集市一样。
那些人看聚集的人多了,敲锣打鼓把大家聚到一起,找人下注。原来狗撵兔子是赌博用的。
他们牵出黑白两条狗来,撒出一条兔子,让人猜哪条狗能追上兔子,觉得黑狗能赢,就押黑狗,觉得白狗能赢就押白狗。分出输赢以后,输家的钱归赢家分,那几个外地人从赢钱的人手里抽成,一百块抽二十。
起初村里人没人赌,宋小胡子的爸爸老宋是个赌鬼,犹豫半天掏出50块下注。那几个人说,只有一个人下注没法赌,而且兔子也是要钱的,划不来。老宋就鼓动大家玩一玩。这一鼓动,就有七八个人下注,一局下来,老宋赚了10。
那个时候钱还很值钱,10块能买一只猪羔子。这下村里人都眼红了,纷纷下注,那几个输了钱的着急翻本,又往里押。接下来,赌局规模呈几何层级增长。骆千帆的爸爸也跃跃欲试,没等下注被赶来的骆妈扯回了家,把看得津津有味的骆千帆也掐着脖子拽回了家。
那天晚上,全村到处都是两口子吵架的声音,都是因为输了钱,吵得全村的狗叫了一夜没停。老宋起初赢了三局,后来全赔了进去不说还砸进去了四五百块,回到家被宋炭妈把脸都挠烂了。晚上宋炭妈没做饭,饿得宋宋炭没辙,跑去骆千帆家蹭了一顿。
那天,大多数人都是赔钱的,钱都跑到了那几个外地人的手里,因为不管输赢,他们都能抽成。
许多年以后,骆千帆还经常想起那天赌狗的事情。长大以后觉得那些人是很高明的坏蛋,善于抓住人的贪欲赚钱。
如今遇到赌狗的选题,骆千帆突然觉得似乎等到一个惩恶扬善的机会一般。
转天,骆千帆去找鲁鸣汇报的选题,鲁鸣眼睛放光:“这是个好选题啊!去暗访,看看他们是怎么赌的,赌多大,一天能赚多少钱,有没有猫腻、抽老千诈骗,最好能跟一段时间,然后大起底、大揭秘,写连载最好。”
选题通过,骆千帆很兴奋。回办公室准备暗访包、录音笔,却被胡菲菲缠住了,她也要跟着去采访。
骆千帆不愿意带上她,一怕暗访遇到危险带个女孩子不方便,二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告诫自己,必须要跟胡菲菲保持距离。
可是胡菲菲不干,说什么也要一起去:“你采访连个车都没有,这种采访不像突发事件,报社也不可能给你派车,就算采访帮不上什么忙,给你当个司机总可以吧?”
骆千帆讲不通,想到鲁鸣,想让鲁鸣劝她。俩人去到鲁鸣办公室,鲁鸣很客气,说:“既然菲菲想去,明天你们就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胡菲菲很高兴,欢天喜地回去准备了。他一走,鲁鸣一挥手:“胡菲菲也真是,就知道添乱,别等她,你今天就去。”
骆千帆说:“那回头胡菲菲不得找我算账?”
“你让他来找我!你走你的,别管她。”
骆千帆频频点头,悄悄带上暗访包、录音笔等一应东西,偷偷溜出报社。正准备去车站买票,鲁鸣又打来电话:“我派个车把你送到宝h县。”
不大会儿又打一次,非常严肃地嘱咐道:“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吧,从现在开始,你的行踪不要告诉任何人,采访过程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只跟我单线联系,一切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懂吗?”
骆千帆心中特别温暖,与此同时,又有些小紧张。本来不紧张的,被鲁鸣渲染得像是要深入虎穴一般,不就是一个采访吗,要不要这么草木皆兵?
采访车刚进县城,骆千帆就下了车。采访车挂着新闻采访的牌子,而且涂着虹城都市报的logo,骆千帆怕采访车太扎眼,容易引起人的主意,暗访还是尽量低调的好。
骆千帆打发司机驾车返回,然后一个人先在宝h县逛了逛。宝h县城他太熟悉了,高中三年就是在宝h县高中度过的。这是他第一次为采访的事情回到家乡宝h县。
先来到县高中门口,县高中对面有一家老馄饨店,骆千帆坐下来要了一大碗馄饨。上高中的时候,骆千帆经常和老凯、宋炭到这里来吃馄饨。
馄饨店的老板还是那个老板,老板娘还是那个老板娘。俩人看了骆千帆半天,模模糊糊认了出来:“你是不是姓骆,以前在对面上学的?还有个大头的矮个子同学,叫……叫什么凯的?”
骆千帆笑着点头。
老板小名叫槐树,骆千帆他们都叫他“槐叔”。槐树、槐叔有时候分不清,后来就不怎么喊了,只喊老板。
老板两个爱好,一爱狗,骆千帆记得他后院以前养了不少狗,大的小的都有。这也是骆千帆再次来到这家馄饨店的原因——养狗的说不定认识赌狗的。
他的另一个爱好是赌,赌瘾上来顾不上店里的生意,到附近的牌场赌博,屡屡被老板娘揪回来,吵得鸡飞狗跳。
老板家还有个比骆千帆小两岁的女儿,以前也在县高中上学,一到下课就回来帮忙,现在到外地上大学去了。
那时候,老凯每次吃饭总是偷眼瞄着老板的女儿,晚上躺在宿舍就闭着眼睛展望:“要是发大财就把老板女儿娶了,虽然长得一般,但是个儿高,互补。”现如今,他发财了,可是早把那姑娘忘得一干二净。
高中那段日子虽然苦累,却是最值得怀念的时光。那时候,骆千帆跟宋小胡子和老凯一个宿舍,一个班。宋小胡子成绩全班倒数前三,整天睡觉。课桌桌斗里放着不锈钢的饭缸子,那边下课铃一响,他的饭缸子准时被他划拉到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巨大响动,让课堂上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振、精神抖擞,拖缸子拽碗准备冲向食堂。最爱拖堂的老数学老师这时就会死命地瞪着他,他装作一脸的无辜:“它自个儿掉的。”
数学老师扶着眼睛点着手指说:“宋炭,我求你了,你不学习也不要影响别人好不好?”
他更无辜,指着其他同学说:“他们也饿了!”就这样,宋小胡子日复一日用实际行动抗议着老师的拖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