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骆千帆的脑袋还是木的。
记者部许多人同情骆千帆,但是没用,敢怒不敢言。副主任葛登见惯了许多事,拍拍骆千帆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胡菲菲是个心直的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骂骂咧咧,说“一大早就不顺心,被一条老狗咬了”!
骆千帆带上笔和本子去阅览室外的天台上,眺望远山,浮想联翩,他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我非要留在虹城都市报吗?我是不是该跟邬有礼拼死鱼死网破,然后啐他一脸潇洒走人?
黑云压城,快要下大雨了。三四辆消防车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呼啸而过,不知道哪里失火,也不知道这即将到来的雨能不能扑灭那不知烧在何处的火。许多火烧起来,慢说是雨,消防车也救不下,只有任其把一切烧个干净才罢休。
“骆千帆。”身后有人喊他。
骆千帆回头,胡菲菲站在天台的门口。
胡菲菲气呼呼地,往休息的长凳上一坐,嚷道:“我受够了,你怎么不生气?你怂了?”
骆千帆笑了笑:“照你说,我当时就该把邬有礼的牙打掉?”
“难不成就这么忍了?他太过分了,昨天他那么耍你,摆明了公报私仇,不要脸!不知道哪个裤裆漏了把他拉出来臭气熏天!”
骆千帆又笑了笑,说:“我得谢谢你,你挺仗义,替我出头。”
一句话说得胡菲菲温柔了许多,火气也没那么大了。“小骆骆,树挪死、人挪活,干脆去找总编室调换部门吧,落在后娘手里没好日子过。”
“调换部门?成吗?”
“总比现在好吧。不过……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邬有礼资格老,你才是一个见习记者,就算都是他的错,总编室也不可能替你说话,他们要维护部门主任的权威。一旦矛盾公开,其他主任也不会收留一个刚刚入职就跟主任闹翻的下属。”
胡菲菲平日里说话直来直去不过大脑,但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申请调换部门绝不是个好办法。
胡菲菲想来想去没有应对之法,自责道:“说来说去都怪我,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就应该让宋炭把他给铐起来,让他身败名裂!小骆骆,干脆中午我请你吃饭补偿你吧?”
骆千帆说:“算了吧,这是我跟邬有礼之间的事。我琢磨透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刁难我,不是为了出气,就是要逼我离职。”
“你会离职吗?”
“就不!他逼我走我偏不走,我忍!我看他还有什么招数,把我逼急了我忍他娘!他也说了,40分是考核通关标准,我写够40分就是了。”
“可是他不让你写稿子,你拿什么挣分?”
“他不让我写我偏写,他不让我抓热线,我就做策划,好稿子才是硬通货,我写出好稿子来我看他发不发。就算他不发,将来我把稿子拿给总编看,也好有个凭证——考核不过关不是我不称职,是邬有礼刁难我。”
“也是!“胡菲菲附和道,“你放心,关键时刻我肯定站在你这边,大不了鱼死网破……”
“没那么严重,网破不了,鱼也死不了,放心吧……”
骆千帆眼神坚定了许多,也豁然了许多。胡菲菲感受到了骆千帆细微的变化,她突然想起那天宋小胡子说的话:“邬有礼最好别太过分,惹急了骆千帆,他会后悔的。”
……
骆千帆没有继续待在阅览室,管理员周阿姨说得对,不能被邬有礼牵着鼻子走。他起身去找老凯,要采访他十多万买红龙鱼的事情。老凯不在,老凯的女朋友马玲在。
老凯是个见了女人迈不动步的家伙,马玲的“豪放”只在其上不在其下。宋小胡子曾形容她的胸够劲,说撞车能顶俩气囊。
骆千帆觉得马玲经手的男人一定不比老凯经手的女人少,但说也奇怪,还就她跟老凯处的时间长,大有两大江湖高手凑到一起惺惺相惜的架势。
马玲说起龙鱼一肚子气,骂起老凯连珠炮一般,“这个败家的王八羔子,有钱烧的难受,你十多万买房、买车,买什么不好,买条鱼回来,我都想拽出来给他摔死!
骆千帆大笑:“嫂子,你知足吧,他不买鱼,你还想让他买个越南新娘回来?”
“他敢!看我不把他大脑袋拧下来。”
骆千帆给那条快两尺长的大红金龙鱼拍了照片,又拍下买鱼的发票,要了卖鱼人的电话、住址。
卖鱼人姓苗,在虹城北郊开了一座“龙宫”水族馆,养了大大小小七八十条龙鱼。电话里一听骆千帆有意采访,亲自开车来接,很热情。
骆千帆到了“龙宫”真正大开眼界,那些大大小小的红金龙鱼或青或红,折身摆尾,优雅华贵。迎客影壁前的一箱“九龙壁”养了最好的九条龙鱼,体型最大,呈赤红色,报价一百二十万,是龙宫的镇宫之宝。
采访很顺利,苗老板跟骆千帆聊了近两个小时,又给骆千帆介绍了几个养龙鱼的高手采访。骆千帆又跑了两天,全部采访到位。
回来写了两篇文章,从下午写到晚上,连饭都没顾得上吃。第一篇就事说事,“一条鱼过十万,什么鱼这么贵?”第二篇“揭秘虹城龙鱼江湖”。
写好稿子打印出来,先拿给副主任葛登看,葛登一看题目不由自主拿手指敲桌子:“好啊,好稿子啊,夏总果然没看错你,采访很扎实,发出去指定全国转载。”
他说话难得前面没有“唉”,后面不拖个“不好弄”的尾巴。
“葛主任,你觉得还行?”
“太行了!不过……”葛登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稿子给邬主任看了吗?”
“还没有。”
“那选题给他报了吗?”
“也没有。”
“那……你还是先拿给他看看吧,要不然……不好弄。”葛登又变得支吾起来。
葛登的反应在骆千帆的意料之中。他拿着稿件硬着头皮去找邬有礼。邬有礼正在电脑上玩扑克,看到骆千帆,忙隐藏了游戏。
骆千帆笑着把稿子递过去:“邬主任,写了两篇稿子请您指导。”
骆千帆本以为,再腹黑的新闻部主任看到好稿子也会激动,没想到邬有礼脸一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暴跳如雷,脸上的肉直蹦,抢过稿子看也不看,拿起桌上的签字笔每一页都划了个大大的叉,揉巴揉巴直接扔进了垃圾桶,嘴里还破口大骂:“骆千帆!谁让你写稿子?你写的论文呢?论文呢!你他娘论文呢?”
骆千帆血往上涌,不由自主拳头攥了起来,恨不得一拳捣过去!
邬有礼眼一瞪:“怎么,你还要打我?来来来,打啊?”
骆千帆强压怒火,用十二分的毅力控制着情绪:“邬主任,论文我明天就能交给您,这两篇稿子我采访了三天,您还是……”
“你报选题了吗?你采访跟谁说了?”
“我早都要报,可是您没让报!”
“没让报你还采访?要是采访的时候被车撞死,被人砍死算谁的?你爹你娘是不是要拉着你的尸体讹诈报社?!稿子不发,给我出去!滚出去!!”
此时是晚上八点,是一天当中报社人最多的时候。邬有礼的骂声整层楼都听得到!
骆千帆瞪着眼睛气得浑身颤抖,他猛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蹦,邬有礼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过分了你!!”骆千帆从垃圾桶里拣出稿件,气呼呼摔门而出。回到办公室,越想越气,抄起键盘“啪啪”两下摔得按键四溅,鼠标滚落在地上,拖着线绳闪着红光,办公室空气凝固了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