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上灯火通明,顾霆一上去就在沙发上坐下来,我和韩雨铃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我们现在就回去吗?不找人吗?”韩雨铃一头雾水地问,看样子似乎弄不明白顾霆想干什么。
顾霆坐在那里,伸手按了按眉心,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想了想便笑着对韩雨铃道,“嗯,不找了,回去。”
顾霆已经把话和我说成那样,我相信他自有打算,也就不再问了。
“……”
韩雨铃错愕地看着我们。
我将头上的假发拿下来,转身离开去倒水,韩雨铃立刻跟上来,有些紧张地问道,“顾太太,你们真的不找了?”
我点点头,把水倒进杯子里。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们怎么找都不找就要走呢?”
韩雨铃黏着我说道。
“……”我转眸,有些奇怪看向她,“韩小姐,你好像很希望我们留下。”
是她指引着他们过来?
不对,对顾霆来说,韩雨铃绝不是什么亲近的人。
闻言,韩雨铃的目光散了散,眼角微微抽搐了下,随即笑着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们不是特意来找人的吗?为什么就要走了?”
我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我老公在想什么,但他总归有他的理由。”
说完,我端着杯子朝顾霆走过去,将水杯递给他,转头看了看,“刘叔呢?我们上游艇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他。”
刘叔不是守着游艇么?
“……”
顾霆坐在那里,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修长的手指转着水杯。
“先生,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刘叔从外面走进来,肩上背着一个包,见到他们一愣,连忙将背包放到一旁。
“刘叔?你去哪了?”我走上前,“怎么背着一个包?”
“哦,我也去帮忙找找小纪先生。”
刘叔说道。
“不是让你在游艇上等着,有个万一好通知家里么?”顾霆抬眸,黑眸凌厉地看向刘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现在是自认为顾家的老人,什么命令都不听了?”
“……”
刘叔站在那里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在顾霆凌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行了,不用找,去开船,我们回家!”
顾霆将水杯重重地放到一旁。
刘叔站在那里没有动,脸色凝重下来。
空气像是被凝结了一般。
“没听到我的话?去开船!”顾霆的语气瞬间冷下来,一字一字道,“是不是要我反过来伺候你?”
“……”
刘叔还是一动不动。
“怎么,你是真不想在顾家干了?”顾霆冷哼一声。
“……”
刘叔还是没有动,他看向顾霆,然后慢慢低下头,就这么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我第一次在刘叔身上见到了固执。
就算我在来之前再迷糊,到这一刻,我也渐渐明白了,我一步步退后,一直退到顾霆身旁,看向刘叔,脸色有些苍白,“是你?”
是刘叔。
他是那个引导他们上岛的人。
刘叔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被揭开,不由得闭上了眼,他低着头,“对不起,先生。”
“砰!”
顾霆坐在那里,猛地伸手一个横扫,将水杯狠狠地甩到地上,杯子里的水全泼到刘叔的身上。
刘叔连躲都没有躲,就那么站着,头更低了。
“有意思么?”顾霆黑眸冷冽地瞪着他,语气阴沉到极点,“把我当猴耍是么?谁给你的胆子!”
“……”
“刘叔,你已经离一个管家的原则越来越远了!你认为你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我身边?”顾霆冷声说道,字字如刀尖划过血脉般冷厉。
刘叔自知自己做得有多过份,腿一弯就要跪下来,见状,我连忙冲上去扶住他,担忧地看着刘叔,“刘叔,你别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刘叔的脸色有些差,头发仿佛又白了好多根,他低着头,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是我将先生引来的。”
“……”
真的是他。
我蹙眉,刘叔继续道,“我是先生的管家,必须跟在时刻跟在先生的身边,如果先生不上岛,我也没办法上岛。”
原来是这样。
“先生,回去以后我就会自行离开。”
顾霆坐在那里看着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可刘叔,你为什么要上岛?”我扶着刘叔走到一旁,想让他坐下,刘叔却固执得不肯坐。
“没什么,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刘叔说道。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
“刘叔你别这样。”我用了点劲,硬是扶着刘叔坐下来,我低眸看着他头上的白发道,“刘叔,我相信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你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
刘叔不说话。
顾霆冷冽地看着他。
我在刘叔面前蹲下来,纤细的手指握住他的手,“顾霆和我都不会怪你,我们只是想帮你。”
“把你的手拿开!他再老也是个男人!”
顾霆坐在那里道,语气透着浓浓的妒意,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
我转眸瞪了他一眼,没看到刘叔心事重重的样子么,能不能说好听点。
顾霆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我在那里劝刘叔,怎么劝刘叔都不肯开口,只一个劲地说自己错得太离谱,愿递辞呈离去。
刘叔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担忧,恨不得抱上去。
见状,顾霆咬了咬牙,冷厉地道,“真当我顾霆的身边是来去自如的了?就是走你今天也得把话给我说清楚讲明白!否则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喂鱼!”
闻言,刘叔抬起头看向顾霆,眼中黯淡极了。
“刘叔……”
我蹲在刘叔面前,刘叔看着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好,我说。我上岛,其实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你女人?”
顾霆很快地道。
“……”
刘叔震惊地看向顾霆,布着皱纹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我见他这个表情顿时明了,转眸看向顾霆,“你怎么知道?”
他们一同遇上的事,怎么她什么都没弄明白,顾霆却什么都知道,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自己看他的怀表。”
顾霆冷冷地道。
我看向刘叔,刘叔穿着一身属于管家的制服,胸前佩戴着一块复古的怀表,长长的链子扣在上面。
刘叔的脸色白了白,估计是没想到顾霆竟知道那么多。
很久,刘叔将怀表拿下来,连同链子一齐放到我的手里,我站了起来,看着手中的怀表。
这个怀表坏过、修过,我也经常看到,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
忽然,我脑中闪过一个激灵。
是那个。
我慢慢弹开怀表的表盖,上面的时间正嘀嗒嘀嗒地走着,发出声音,混合着外面的海浪声。
我的视线落在表盖上。
里侧的表盖上有一些浅浅的刻纹,很浅,浅得几乎看不到,我定定地看着那些刻纹。
是一棵树。
一棵长在水上的树。
水和树,不是水,是海。
树与海。
小树与小海。
我抬眸看向刘叔,问道,“旅馆楼梯上的字是您刻的,是吗?”
小树与小海,就是刘叔与那个陪他刻字的人。
“那字还在?”刘叔有些意外地问道,随即苦涩地笑了起来,“不管时间过得再久,有些印迹是永远都抹不掉的,它永远都在。”
“……”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低头看向手中的怀表,以前我就觉得这块怀表有它独特的故事,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揭开了。
叶岛,旅馆,大海与树,刘叔与……谁?
“太太,你曾经问过我是哪里人,籍贯是哪里。”刘叔看着我道,“我能说出来的全是假的,是伪造的。事实上,我是出生于叶岛。”
“……”
我惊呆地看向他。
“按以前的说法,我的祖辈是叶家的奴隶,我是奴隶之后,叶家迁到岛上来以后,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刘叔缓缓说道。
刘叔是叶岛人?
我无法相信地看着他,脑海中划过一些片段,我想起房东太太说的话,“难道说,几十年前在海边天天漫步的人也是你?”
那是背叛了情人离开,让情人独自在海边哭泣的男人是刘叔?
刘叔看着我,没有回答,他独自一人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大海,径自说道,“叶家是守旧派,你们无法想象生活在这里有多肮脏、混乱、恶心。”
“可看起来这里只是一个平和的小岛而已。”
我说道。
我们上岛以后,我遇到的人虽然不多,但遇上的人本身都没有什么恶意,尤其是那位房东老太太甚至是在关心我。
“平和?”刘叔嘲弄地冷笑一声,“那只是叶岛的假相,你们没进过叶家内部,你们不知道那里有着多可怕的阶级制度,他们要自己的下人拥有绝对的奴性。”
“……”
我静静地听着。
“太太,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过世的么?”
刘叔转眸看向我,睫毛颤动,眼睛是红的,“我父亲是被虐杀的。本来我们一家三口在叶家里生活得还算平和,自从我父亲被调到当时的一个少爷身边,他的身上每天都带着伤,渐渐的,手指没了,脚趾没了,眼睛没了,最后,连命也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