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转瞬摇头,否认了卫欣的话。
“他不会害我。”
就算过了五年,但我脑子里始终还记得顾南城临走时看我的眼神。
悲伤,痛苦,带着彻骨的绝望,所以,他不会害我。
卫欣不赞同地摇头,出言提醒。
“你别忘了当初纪家是怎么毁在他手上的,就连现在,纪家的资产都还被他掌控,他这次回国这么大动静,你和顾霆现在又闹成这样,你总得多留个心眼。”
我顿了顿,过往一幕幕在脑中接连闪现,最后停留在我手中的匕首和他心口的血,最后,我开口。
“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谢谢你,卫欣。”
“你又来,好了,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卫欣笑了一声,这才把电话挂断,两个孩子还在幼儿园,趁这个空挡,我上网搜索纪氏最新的信息,越看到后面,越是心惊。
我万万没想到,纪氏的隐秘财团涉及的生意居然是军火,难怪财团的资金雄厚,却从来不走国内的银行,一旦被发现,连在海城的纪氏都得一并遭殃。
国外军火交易虽然不犯法,但纪氏的隐秘财团一向低调,从来不出现在明面,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纪氏卖军火的事情就被挖了出来,欧洲和北美的供货商不知道为什么联合了,极力打压纪氏,在国外已经有好几场不大不小的火拼。
不过只言片语,我已经能隔着报纸感觉到极度紧张的局势,难怪顾南城会将资产转移到国内,毕竟国内更加安全。
最新的消息停留在一星期之前,网络上就再也没有顾南城的行踪,想来已经完成了财产转移。
正想着,门铃却响了起来,我一愣,看了下时间,离两个孩子放学还有一个小时,现在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我有些疑惑,却还是走到门口,见监控设备上的图像是一名穿着快递制服的小哥,正抬着头像上张望。
“盛欢在家吗?有你的快递。”
我更加疑惑,我并没有网购什么东西,想了想,还是回道。
“您可能送错了,我没买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文件。”
文件?
我又愣了一下,还是开门签收,我把装着文件的包裹拿进来,又找了把小刀拆封,随意抽出一份文件查看,等我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我放下那份文件,又把接下来的文件一份一份地翻过去,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很是复杂。
这些文件,都是纪家的财产清单。
而所有的文件,只有一个主旨,那就是财产转让。
每一份文件,顾南城都已经签过字,原则上,只要我签字,文件上的东西,就全都是我的了。
就刚才,我还在想顾南城转移财产的用意,可我没想到,他居然是转移给我。
他这是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赎罪?
一阵手机铃声便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心里一个激灵,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是不是你,顾南城?”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静的似乎连呼吸都听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有些加速,就连拳头都攥紧了,我又问了一声。
“顾南城,是你对不对?”
良久,电话那头才传来阔别已久的声音,不不负往日的温和亲润,反而带着一丝沙哑,很疲惫。
“是我,小欢。”
他的声音很沉,跟我印象中的意气风发的声音截然不同。
我心尖微颤,想起那些财产转移清单,鼻头有些发酸。
我还记得自己见过的那份体检报告,上面说最快半年时间顾南城就会瘫痪,所以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在轮椅上跟我说话?
“贸然给你打电话,你很困扰吧,你放心,除了清单上列的那些,还有其他一些财产在国外暂时无法转移,所以还需要一些时间,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为什么,顾南城,这些东西给了我,你就一无所有了。”
闻言,他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啊。”
“……”
本来就一无所有……
握着手机的手发紧,我突然有些难受,电话两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片刻之后,我才开口。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又笑了一声,声音很清,很淡。
“没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一天,反正都是要死的。”
“……”
他话里的绝望我不是听不出来,可我却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安慰他。
我爸的死,纪凌的死,纪阿姨的死,笔笔都是血债,我忘不掉,也不敢忘。
“小欢,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了,我知道你不想再和我有纠葛,所以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油然而生,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想干什么?”
或许是我话语中的恐慌让他察觉,他一愣,继而苦笑。
“你放心,我不会干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想跳楼自杀,都站不起来,我不会在再伤害你和顾霆了。”
“……”
我想说,我是担心你会干什么傻事,可话到嘴边,我却说不出口,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以至于,一句问候,一句关怀,都无法承受。
“我挂了,小欢。”
沉默良久,他才低哑着声音开口。
“……好。”
挂断电话,我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已不知何时冰凉一片,将手机扔在一边,我看着眼前一份份的文件,心里就像被捂了棉花,憋闷的难受。
五年,整整五年的时间,顾南城没有任何消息,顾霆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段痛苦的,绝望的,灰暗的时光,可现在,在看到这些文件的现在,那些被刻意挤压在角落的记忆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在孩子回来之前,我将这些文件一份一份的收好,并且给卫欣打了个电话。
卫欣听完以后同样是沉默良久,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未发一语。
我想了一夜,终究是没把这件事告诉顾霆,不是我不相信顾霆,而是现在我俩之间的关系,已经再也经不得半点的风吹雨打。
只是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却来了一条彩信,仍旧是陌生号码。
我定睛一看,那是一张照片,顾南城躺在床上接受治疗的照片。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照片上更是白的近乎透明,他变得很瘦,虽然不至于瘦骨嶙峋,但看上去很憔悴。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顾太太,明天我们就要出国了,你能来见见他吗?
我看着这条短信,久久没有回复。
见面之后又说些什么,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看着手机发呆,一条短信提示又闪了进来。
顾太太,他受到的惩罚已经够了,求求你,见见他吧。
惩罚……
手机上那个苍白瘦弱的男人……
最终我回了一个字——好。
我们约在机场外面的星巴克见面,这个点咖啡厅并没有太多人,我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位置上见我来,朝我招手。
一瞬间,我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我没有想到,这五年来一直陪在顾南城身边的,居然是夏至。
“顾太太你来了。”
夏至从位置上站起来,有些拘束地朝我点了点头。
“他呢?”
夏至朝不远处的喷泉广场指了指,开口。
“正在那边等音乐喷泉,顾总说,这里的音乐喷泉最好看。”
我朝音乐喷泉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影很清瘦。
脑海里有些画面缓缓浮现。
一个小女孩抱着男孩的腿耍赖,她听了一个蹩脚的童话故事,故事上说,只要男孩能背着女孩在喷泉喷出的瞬间围着喷泉跑一圈,男孩和女孩就一定能够天长地久。
最终,以一场暴雨突至,两人淋雨回家,各自感冒而结束。
男孩最终没有背成女孩,有些事,有些人,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顾太太,其实今天约你来,是我自作主张,顾总他并不知道,因为他不想让你看见他现在这样子。”
我收回视线,转头淡淡地看着她,语气波澜不惊。
“那你还约我来做什么?”
她脸色一僵,低头好半天,才说。
“这次出国,顾总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不想他留下遗憾。”
她说这话时,满眼诚挚,看不出半点做戏的成分,令我微怔。
这个夏至,真的跟当初在办公室,向我耀武扬威的人不同了。
很软,很柔,像是收起了所有的锋锐和棱角,让人觉得恬静。
“顾太太,你放心,顾总现在感知比一般人差,就算你站在他身后,他也不会察觉的,我想,他只要你在身边就好了。”
感觉比一般人差,就连在身后都不会察觉……
他比顾霆还要严重……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最终在他身后站定,我离的那么近,他却像是不知道一样,仍静静地盯着喷泉的边缘发呆。
直到有风骤起,他才下意识推自己的轮椅,却撞到了我的腿。
“对不起……”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