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春山能和这老人合影,且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动作不像是陌生人,更像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交谈。
照片之后的百多页的资料,更是载明了莫春山在那家基金公司呆了两年之久,随时随地跟着大佬出入,甚至以匿名的方式指导交易员,隐名操作某支基金里过亿美元的资金,像是在练手一般。
也就是说,莫春山和那位大佬之间交往甚密,而他的身份更像是大佬所谓的“关门弟子”,属于重点培养的那种。
至于为什么会离开那里,资料里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但还有一张照片以及另一个人的资料,让何莞尔觉得,她似乎离答案很近了。
与那一张翻拍的某国重点通缉犯的低像素不一样,来自于大洋彼岸的这一组照片都异常地清晰。
尤其是何莞尔手里这一张,甚至清晰到她能毫不费力看清楚照片里两人脸上细小的绒毛。
照片是在一片阳光下拍摄的,采光极佳,是莫春山在数十年前与一个女人的合照。
背景是蓝天下的向日葵花田,花田前方,一男一女都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几乎一般高。
那时候的莫春山不过二十出头,皮肤与现在比起来微黑一些,五官稚嫩新鲜似个腼腆的少年一般。
因为面朝太阳,他微微虚着眼睛,但视线的方向并不是在看镜头,而是落在和他并肩而立的女人的侧脸。
即使穿着宽大的衬衫,也能看出那女人削肩细腰、身材高挑,黑色的长发垂坠至腰际,五官的轮廓比大多数东亚人都深刻,但又有那么一丝丝东方的味道。
而她右眼侧下一厘米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在看清楚那颗泪痣的一瞬间,何莞尔心口似是被谁猛捶了一下,闷闷钝钝的疼瞬间袭来,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不敢再多看,一直翻过那粘着照片的页码,看到随之而来的人物资料。
女人名叫halohikarufort,firstna和iddlena是怪到不能再怪的组合。至于姓则普通到极致,不过将莫春山视为徒弟的那位大佬,正好姓fort。
果然,资料里进一步注明,这个名字怪怪的女人是那位大佬和第二任妻子的女儿,美日混血儿。她名字里的hikaru正是日语里的“光”,halo则是英语的光晕。
所以这个怪怪的名字,实际上有着父母对孩子很美好的希冀。
halo比莫春山大三岁,哥大心理学学生,大学毕业以后进了父亲公司,工作两年以后嫁给了dc一位地产大亨,她婚礼前半个月,莫春山离开了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
关于她婚礼的时间,和莫春山离开fort公司的时间,被白廷海用黑色的签字笔重点圈了出来。
半个月是个相当微妙的时机。如果不是什么天大的事,那么恩师女儿的婚礼,即使要离开,他于情于理也应该参加完再走。
所以他离开的原因就很耐人寻味了。
何莞尔忍不住脑补了剧情——年少时颠沛流离,好容易得遇名师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正准备展翅高飞之际,与他朝夕相伴两年的青梅竹马另嫁了他人,于是伤心之下离开了那个最能展现他天赋的地方。
这本来是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然而,结合莫春山这半年来的举动以后,答案却明了。
何莞尔眼眶有些发胀发疼,忙抬眼望着天花板,好容易平静了些,一低头却看到了对面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
她看到自己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无措和茫然,心里一疼,一滴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白色浴袍上,马上不见了痕迹。
其实从第一眼看那照片时候,何莞尔就知道,她和那位halo,虽然脸型和眼睛形状都不一样,但乍一看来其实是很有些相似的。
同样的身材高挑,同样的深眼高鼻,同样的黑发齐腰,而那颗泪痣的位置,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这答案来得猝不及防,何莞尔没有丝毫准备。
她有些品过来,白廷海对她说莫春山不是良配时候,眼里悲悯中带点不忍的神色,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心乱如麻,手指颤抖地翻过了照片后的寥寥数页,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而心里却冒出个盖也盖不住的念头。
ho这个名字,难道就是莫春山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原来,她以为的缘分天定,其实不过只是别人的替身而已?
所以他才会不追究她打翻了他十多万的红酒,不嫌麻烦从高原上带回来她,甚至害怕她想不开,不惜折返几百公里,还错过一个重要的会议?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人有相似,那她宁愿生得平庸。
如果不曾拥有,也就不会害怕失去。
忽然间情绪失控,她将手里的资料,愤怒地砸向了窗户。
玻璃震动以及重物落地的沉重的闷响后,何莞尔捂住了脸,颓然地跌坐在了床尾。
她本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然而心里酸涩难当,眼泪却始终不见痕迹。
何莞尔终究放开了手,对着镜子里自嘲地一笑。不过就是和以前一样罢了,孤孤单单地来,孤孤单单地去,她不是早就该习惯了吗?
收拾好心情,何莞尔从地板上拾起那叠资料,重新翻看了后面十几页的内容。
资料里,终于对莫春山在大佬身边干过些什么具体的事有了只言片语的描述。
后面数页的记录显示,数年前那位大佬之所以被sec调查,是因为他当年极为盈利的内线消息获取模式,实际上很可能是来自于莫春山的主意。
因为在检察官接连定罪八位fort的交易员,要求他们转做污点证人的时候,他们都异口同声称这个模式是来自于一位神秘的“o”的想法,一切都和fort无关。至于o是谁,他们又都表示好几年前已经没见过o了,应该已经离开公司。
何莞尔忽然想起莫春山在内环路上融资的手段。
就像邀请银行主管入股基金,让他们成为“自己人”从而获取国有基金投资动向的方式一样,莫春山通过让目标公司有话语权的高层或者股东获利,构建了一个大型的利益共同体,光明正大地获得外部融资。
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自己去资本市场上斩获利润注入公司,不用落人口实,也能让工程不受银行贷款的桎梏,能够资金充足、进度超前地完成。
也许,这也是他避免风险的方式之一,毕竟身为董事长,如果他自己被证监会以“内幕交易”的名目立案调查,也会影响他最看重的桐城路桥的股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