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嘉向来善解人意,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何莞尔心里舒服了很多,心里那一根刺悄悄地开始融掉。
只是她嘴上还很倔,一直抱怨着下午比选方案的事:“说得好听,尊重我,那怎么都不给理由就否定掉我的想法?就算是假结婚,我作为假冒的新娘,多少还是有点骨气的,就不怕我一不高兴就毁约吗?”
“你才不会,”才嘉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了,眉眼弯弯地说,“莫总本来就想让我来告诉你的。”
何莞尔虚起眼睛,认真地等才嘉给她上一课。
“是这样的,”才嘉微笑着说,“如果把这一次比选方案当做甲方和乙方打交道,甲方是我们,负责出钱;乙方就是婚礼的策划师设计师,负责出力出创意,这样的关系下甲方有绝对的主导权,乙方应当根据甲方的需求,尽力提供完美的服务。但在确定方案的过程中,负责和乙方接触的甲方,会具体化成一个人,在这一次的合同里,我就是那个负责接洽的人。”
何莞尔听得似懂非懂,好一阵子才点头表示理解了。
才嘉继续:“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乙方第一次方案就做得尽善尽美,那么如果方案万无一失无可挑剔,是不是会显得我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一般经验丰富的乙方,会故意在方案中留出漏洞让甲方去发现,然后根据甲方的意见修改方案,这样显得对方接洽的人也做了工作,不至于白拿工资的地步。”
何莞尔听得直抽眼角——和甲方粑粑打交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潜规则?这弯弯绕绕的,看来哪一行的饭都不好吃啊!
“能深谙此道的设计师,那应该是货真价实的经验丰富了,所以比较可靠,就算方案在实施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配合度也会比较高。相反第三个方案的设计师,虽然初稿看来更加完整一些,似乎务求做到最好,但正因为这种想要展示最好一面的心理,要么经验不够,要么心高气傲,打交道可能会难一点。至于第一个,实在太中规中矩,有了珠玉在前自然平庸了,当然不在考虑范围内。”
才嘉一边解释,一边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如果不是赶时间的话,莫总说不定会选后一个,但如今我们时间有限,自然会选配合度较高的,如果遇到意外的情况也比较好应付。”
两三分钟后何莞尔才弄清楚才嘉刚才一段话里面的逻辑,不禁感叹:“你们这些甲方乙方,心可真脏啊!”
“甲方乙方斗智斗勇,亘古不变且乐此不疲。你在他身边,想不学都不可能。”才嘉微笑道,话里别有深意。
何莞尔忽然脸一红,讷讷地说:“他哪里肯教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拿去测智商会被机器说是石头的那一种。”
才嘉抿唇,摇着头有些可惜:“我才巴不得被哪个男人捧在手心里当智障呢,这说明有人疼。”
何莞尔实在是没听懂,头大如斗地问:“这又是什么逻辑?”
“换位思考就很容易理解了,男人其实和女人一个样。你只会在你爱的人面前才会刁蛮任性脾气坏,你不爱的人面前是聪明懂事又乖巧。男人也一样,动了情才会觉得女人笨处处需要保护,要是不在乎你,就觉得冲锋陷阵什么都会无所不能了。不过,曾经我以为自己看的够清楚,对猜莫总的心思颇有几分心得,但现在我也不敢乱给建议了,尤其是这一次所谓的假结婚,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也乱的很。”
说到最后,才嘉颇有几分感叹,声音尤为真挚。
看到何莞尔呆愣愣的,她抿起唇,端着咖啡杯问:“吓到了?”
何莞尔忙摇头,却好半天都不开口。
才嘉优雅地支起了二郎腿,说道:“总之就一句话,顺应本心,不要有遗憾就好。”
一下午的时间,何莞尔都在想着才嘉的话,尤其是那一句“顺应本心”。
即使有了那一日莫春山说的什么他们部落摸头顶是表示喜欢,以及那一日拍婚纱照的暧昧表白,但她与莫春山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当然,也是很难有什么实质进展的——毕竟他们现在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号,住在一起还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早就是亲密无间的关系,而他们之间真实的关系,又并非如此。
于是陷入了是又不是、想又不想、又苦又甜的怪圈,两人之间明明已经离得极近,然而如果是想要伸手碰触对方,却又被最后一层透明的玻璃挡住一样。
何莞尔知道那一层玻璃是什么,无非就是那个虚假的婚约,但此刻的处境和她的特殊情况,她既无法毁掉这一层玻璃,更无法转身潇洒地离开,于是只能被动地跟着他的安排走。
而她现在的情绪波动已经被他的一举一动牵着走,早已不在她掌控范围内了。
不管以后要发生什么样的事,她最明智的选择,其实就是回归到当天她答应的所谓“合约”本身来。
既然他的目的是一个善意的谎言送走身患绝症的厉如晶,那不管怎样,就先送走厉如晶再说吧。
至于其他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何莞尔心里是这样打算的,故作镇定了一番,却不知道面颊与耳垂,都已经染上了烟霞的颜色。
她吃过晚饭回到临江名门,莫春山已经在书房坐着,不知道回家多久了。
何莞尔换了鞋进门,看到他倚着门框,像是听到动静专门出来的。
屋里有些暗,走廊暖橘色的灯光之下,他的瞳仁看起来温和却明亮何莞尔不由怔住,和他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对视,一时之间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手机短信的声音恰逢其实地进来,何莞尔举起手机,看到屏幕上一条银行的通知闪过。
一万五入账?备注是工资?
她狐疑地偏着头——这还是月初啊,他们报社一向是月中发工资的,怎么忽然改了例行习惯?
而且,还是在周末发?
好古怪啊!
她还没想明白,听到莫春山的声音淡淡地飘过来:“收到了?”
何莞尔点着头,回答:“收到——等一等,刚才的钱是你?”
她的话语句不通,但没影响到表达。
“说好的,你这一个月的报酬。”莫春山抿起薄唇,又问她,“还有年休假吗?”
何莞尔不知道他怎么关心起这个问题来,又点了点头:“还有。”
才刚刚三月,新的一年刚刚开始,她的年休假当然还没开始休,余额足足的。
莫春山也微偏着头,嘴角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下周周四、周五请两天年休,你陪我,去一趟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