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莞尔还在愣神,顾盼又说了句:“我们在就行了,小何,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他嘴里说着客气,可视线总让人有几分不舒服——似乎有些偏移,并没有在看她的脸,而是有意无意地撩过她的毛衣领口,落在锁骨和颈项上。
何莞尔穿得多,那是她全身上下露出的最大片的肌肤。
她皱了皱眉,将外套拢了拢,说:“为了查清念念的死因,伯母同意了尸检,但是还没签字。等伯母好些了记得通知我,或者通知警方。”
顾盼满口答应,接着顾念的嫂子也出来,千恩万谢地来送走何莞尔,让她安心工作,顾念以及顾伯母的事有他们两口子照应,出不了错的。
何莞尔有几分不放心,却又不得不走。
出租车上,何莞尔靠着车窗,头疼欲裂。
这些天她一直没休息好,再加上又熬了半晚上,已经非常疲惫。
但却和上一次几天几夜睡不着的情况相似——越疲惫,反而越睡不着。
想来想去,她拨打了柯知方的电话。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接起来。
“青荷?”只低低的一声,何莞尔却听得出来,柯知方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干涩和沙哑。
他似乎还在睡觉。
当然了,还不到七点,没起床很正常。
“对不起,”何莞尔小声地道歉,“我知道不该打搅你睡觉的,可是,我觉得我的状态很不好。”
她说得很慢,越说,声音里的鼻音越重。
柯知方轻笑起来,回答她:“我说过的,什么时候都可以。”
视线里一团黯淡,惟有头顶若隐若现的光源。
身体似乎被什么轻柔的力量包裹着,又能感受到止不住下沉,身边泛起一串串的气泡,随着水的压力变幻着大小与形态,还微微反着光。
何莞尔抬起了头。
果然,她又一次看到了头顶上荡漾着淡绿透明的涟漪,一圈圈地荡漾扩散,涟漪之上,是灰蓝的天。
“又是这个梦啊……”何莞尔浮在水里,脑袋里是这样一句话。
然后接下来,就是一张人脸,一对血红的眼睛,以及一声声的小草了吧?
她等到了那悲悯绝望的声音响起,等到了水涌进呼吸道的窒息和血腥味,却没等到梦境的结束。
何莞尔怔怔地等了好一阵子,忽然感到身后水里异常的波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里,“噗”地一声闷响,带动了水波荡漾。
她费力地扭过脖子,堪堪看清楚那一道银白的光影,眼前的景象忽然消失不见。
一切归于了黑暗。
从床上坐起来,何莞尔惊恐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一道耀眼的金色,刺得眼睛一疼。
她适应了好一阵子,才发现是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窗外一片片绚烂的火烧云,大半个天空都沾染上金色的霞光,美丽异常。
光明总是能轻易驱赶走对黑暗的恐惧,何莞尔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稳缓和下来。
早上,柯知方在电话里和她聊着天,说话的声音极尽和缓。
也没聊什么实在的话题,只不过就是她把顾念的死和自己的懊悔煎熬告诉了他而已,然后,忽然觉得异常轻松。
再然后,她就睡着了,睡了很长时间,直到刚刚那个熟悉的梦,把她惊醒。
她记得,上一次做这个梦还是在莫斯卡镇那一晚,因为晚上看了莫春山的专访和照片,接着被淡绿的涟漪和血红的眼睛如梦来。
再之后,似乎挺长的一段时间,这个梦都没有再来困扰她,哪怕一次次地见到最开始导致她做梦的莫春山,也没有过再一次梦到这个场景的经历。
她都快忘了那件事了,也忘记莫春山曾经给她带来的恐惧感,却没想到在此之后,还会再一次梦到那诡异的场景。
而且,这一次这个梦,似乎还多出了些什么。
除了前面反复梦到的场景,梦的最后出现的那道银白色,到底是什么?
长而窄的形状,似乎是一条鱼?颜色也是银白,像是鱼鳞在反光。
可是鱼怎么会从水面以上,掉到水面以下的?
而且那东西一直在下沉,不像是鱼。
那难道,是一把刀?
想到这个字,她心口忽然一阵刺疼,疼得她不由自主地弓着背,手护着疼痛的位置。
但只几秒钟,那疼痛就烟消云散,快到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何莞尔皱着眉,慢慢挺直了背,慢慢地下床、穿衣、洗漱。
坏事已经够多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在这个关头上,她不能再纠结于这个虚幻的梦,又一次把自己带进牛角尖里,给她自己以及柯知方,徒添烦恼。
何莞尔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却始终压抑不住心底涌起的,一阵不知名的寒意。
————
晚饭时间,孟千阳和莫春山面对着面,享用着盘子里的牛扒。
孟千阳一边吃一边赞叹着,忍不住猜测起来老板今天为什么心情这样好。
要知道,他这别扭的春山哥一向看不起口腹之欲的,今天竟然一时兴起找了君悦的厨师长过来家里现场做牛排给他吃,还预定了下一周从意大利来的顶级黑松露作为配料的大餐。
显而易见莫春山一个人是吃不完的,必定能有他孟千阳的一份。
想到这里,孟千阳喜笑颜开,忍不住问:“下周能叫着嘉姐来么?她为你辛辛苦苦公事私事一把抓,春山哥你有心情享受美食也多亏她得力。”
“食不言,寝不语。”莫春山慢悠悠说着,但言语间早没了平日的冷淡严厉。
顿了一顿,莫春山也掩饰嘴角的笑意,轻声愉悦地说:“少不了才嘉的一份,这个人情,我还准备送给你。”
吃过晚饭,孟千阳自动自觉地收拾餐桌。
才嘉出现之前,他一直习惯照顾莫春山,做这些事既自然,也很顺手。
收拾完饭厅顺便收拾客厅,他却在茶几的第二层,发现了几沓报纸。
随手一翻,竟然夹着一份山城周报在里面,时间是三天前出刊的那一期。
而且,那报纸已不是原始未看过的状态,显然莫春山也翻过了。
孟千阳背对着他,悄悄比了个v。(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