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问话,锦绣便与红玉一同转了出来,一福身,方才轻声道,“回世子的话,太太在练字呢。”这位世子是真的风神俊秀,待人有礼。哪怕锦绣与红玉只是丫头,却也不见他有任何轻慢之处。这几日在太太的房里也遇到过世子几回,从不见他与哪个丫头有任何轻薄行径,便是如同芳芷那般美貌的丫头,也不过是看在她服侍太太,这才另眼相看。
这两个小丫头都是如今太太房里得用的,与绿珠不同,因此世子的目光也十分和气,闻言便温声道,“既如此,你们便去忙吧,我自去便可。”又见身后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厮正对着红玉挤眉弄眼,便笑道,“知道你想你妹子,前些日子买的东西,你便送进来就是。”
“世子?”那小厮便惊喜叫道。
这小厮名为长兴,锦绣见过几回,与世子向来同进同出,情分极好,并不当做寻常奴才待的。与红玉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似乎是与红玉的感情极好。
后院与前院泾渭分明,寻常是不许往后院送东西的。他与红玉的娘又因得太太青眼,越发地不肯短了规矩,只拘着他不许随意往红玉处送东西,这点子小事又不好去叨扰太太,越发地叫这小厮着急。如今得了世子的话,便眼中转了转,嬉皮笑脸地道,“容三爷再给奴才几日,也叫奴才多准备些。”世子在府中行三,前头还有二房的两个堂兄,下面还有三房的两位堂弟。
“竟这般贪心。”世子与他一同长大,情分不同,便也不恼,只摇首笑着与红玉戏谑道,“且记在心里,若是这一回你哥哥小气了,你便告诉太太,叫太太罚他。”
“只怕到时候,太太和世子又舍不得了。”红玉便撅着嘴说道。
前几年倒是有一回,她这哥哥犯了过错,被娘亲知道立时就压在凳子上抽了几板子,自己这哥哥也是个软的,几板子下去就哭爹喊娘的,太太与世子听着了,哪里还舍得怪罪,还打发人来劝着母亲,防着哥哥被打坏了。又给了几日的假,请了大夫送了药,简直就是个主子了。
“哪里是因为这。”长兴便不服气地在一旁指了指锦绣道,“你如今得了妹妹,那不也是我的?前几日我不知道,因此没有备了锦绣的礼,单给你一个,锦绣怎么办?”
锦绣微微诧异,然而到底先谢过了长兴的心意,便见长兴得意地打量着红玉道,“还是锦绣妹妹懂事儿,看看你,”他仰着头在世子含笑的目光里哼了哼,十分傲气道,“霸王似的,给了你,也没句谢。”
“爱给不给!”红玉性格炮仗似的,立时便跳了脚。
“行了。”见两人就要斗起嘴来,世子只止住了长兴,理了理衣裳,笑道,“不过多大点儿事儿,看你们乌眼鸡似的。”他只对着锦绣与红玉说了句“忙去吧。”便往太太的屋子走去。长兴跟在他的身后对着红玉做了个鬼脸儿,便跟着世子走了。
到了最后,世子都没个眼神分给在一旁气得浑身乱抖的绿珠,就跟没这人似的。后者好不容易躲着太太堵着了世子,还没说几句话与世子增进些感情,竟却被两个小丫头片子硬生生给截了胡,又见世子对她二人是和颜悦色,一时又是心灰又是愤恨。她如今已经十六,还长着世子三岁,当初老太太给下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要给世子做通房的,没想到大太太竟然装傻,只叫她做了个寻常的丫头,提也不提这话茬。
如今她年纪渐大,大太太早就看她不顺眼,只怕已经在谋划着将她配了小子。她在府里也算是金尊玉贵的长大,花容月貌,连府里的太太们都没有她的品格,只嫁个小厮如何甘心?况在这府里她什么苦都没有吃过,如何过得了外头的日子?只有跟了世子,如今的荣华富贵方才能一辈子享下去,只是世子不知为何,总是不叫她近身。
想到此处,绿珠便心中一紧,向着那一边说笑一边往外走的两个小丫头看去,这一仔细,便几乎叫她没忍住险些厥过去。眼前的两个小丫头,一个身着月白,披着银鼠皮坎肩,头戴嵌珍珠小银凤钗,秀雅温柔。一个身着石榴红,头上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又配了红狐狸皮披肩,明朗俏丽。虽然年纪还小,然而却是两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一时便以为想到了大太太的打算,只恨得牙根痒痒。
那大太太看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今却对两个小丫头这般看重,只叫她心里奇怪,却原来是这般打算,只想着养在身前,先与世子有了情分,到时便给了世子,旁人哪里还能进得了世子的身?只怕若是再厉害些,未来的世子夫人被这两个丫头拿捏住,也不是不可能。
只看着那锦绣不笑不说话,处处妥帖,便知道是个心里藏奸的。
恨到了极处,绿珠便对着两人唾道,“痴心妄想的小娼妇,也不找镜子照照,配也不配!”
锦绣脸色就是一变。她与人为善,然而却也不打算做个缩头乌龟。况大太太这几日待她与红玉极好,也叫她多少明白大太太是真心疼她,便也没有了忌讳。先按住了暴跳如雷的红玉,叫她不要在太太的院子里吵闹,只淡淡说道,“所以,且请姐姐回去,一定要找镜子好好照照。”别说太太从来都没有想过给世子赏丫头,便是赏,也绝对不会要绿珠这等人。
“你骂我?”绿珠尖叫道。
“姐姐貌美如花,谁敢骂姐姐呢。”锦绣敛目站在门前,突然就是一抬眼,竟唬得绿珠一跳,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若是姐姐觉得受了委屈,便一同到太太面前辩一辩!只是要叫姐姐知道,咱们姐妹俩虽然小,可也不是好欺负的!”谅她也没有这个胆子。
若是大太太知道她今日敢与世子“偶遇”,只怕立时就得撵她出去。绿珠竟不知这锦绣年纪不大,还有几分厉害,只看着她片刻,便冷笑道,“谁稀罕与你们这等小丫头计较!”便转身越过了锦绣,往着另一处倚着湖建起的小楼而去。
“那是三姨娘的听水台。”红玉看了一眼,冷哼道,“原来她竟和三姨娘勾结在了一起,想来,这些想着做姨娘的,很有些共同语言。”又拉着锦绣的衣袖道,“要不要问问太太?”
“她这么不避人,太太只怕早就知道。回头,咱们只与兰芷姐姐说些就行了。”大太太多少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除了世子与她所出的六姑娘以外,府里的破事儿她是懒得听的。倒不如告与兰芷叫她决断。
况且绿珠是个蠢的,明知大太太与三姨娘不对付,竟然还这么光明正大地去找人。
“都听你的。”锦绣一来就为太太解决了一件大事,如今三言两语又能喝退绿珠,已叫红玉钦佩,她向来不耐烦这些费心思的事情,心胸开阔,也不嫉妒,只笑道,“有了你,我竟轻松了许多。”不然日后若是提了一等丫鬟为太太分忧,她是想破了头也做不到的。
锦绣只是一笑。
红玉这般性情,真是叫她更觉自在,也不在意她所说的姨娘之事,又因红玉是真心与她交好,便不由提醒道,“在外头,可别说姨娘们的闲话。”这府里如今三房的老爷,除了二老爷与二太太琴瑟和鸣没有妾室通房,国公爷与三老爷都是姨娘一把,更有那位三老爷,听说很是多情,且常有真爱,一有了真爱必要接进府里给个名分,如今住着的地方比大太太住的还要大出许多,仍觉得不够用,就是因为姨娘太多之故。
想到了这个,锦绣便觉得那三太太也很倒霉。越过了两个嫂子,得了管家权又如何?再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儿,到底还是亲儿子重要些,便是纳了这么多房的小妾,不也得忍气吞声?若不是三太太行事刻薄,又觊觎着世子之位,锦绣都要同情一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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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娘说得竟都是一样。”红玉无趣地说道,见锦绣出了一会儿神,也不去打搅,百无聊赖了片刻,便小声与锦绣道,“你不知道,前几日,三太太还想着叫七姑娘与承恩公家的五少爷定个亲,结果,竟被拒了。”
七姑娘是三房嫡出,今年不过九岁,比大太太所出的六姑娘还小了一岁,何必急匆匆越过了前面的几位姐姐定亲?然而听得承恩公,锦绣便微讶道,“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嫡子?”
“嫡二子。”慢慢地两人便在府里走出不远,此地开阔,前头依水傍湖的种着嫩柳,如今柳枝初绿柔软,微凉的风吹过来,倒也有几分惬意。见前后无遮无挡,红玉方小声比了比手指。
锦绣一叹。
她与红玉跟着兰芷学东西,来往的高门贵妇都是要记得牢牢的,自然知道那承恩公府。那是当今的太后,皇帝的亲娘的娘家,如今继承公府的是太后的亲侄子,最受皇帝宠信的。这样的人家,若论起来,只六姑娘方能配得上,三太太的心可真够大的,也不想想,三老爷一直没有出仕,一介白身,如何能与承恩公府攀亲?
便是做成了亲,日后老太太若是一没,三房里分了家,七姑娘又该如何在承恩公府立足。
如今可好,兴冲冲去提了,又被拒了,这若是被人知道,七姑娘也不必做人了。
不然好好的姑娘,人家为何不愿意?
只是三房向来与大房不对付,红玉也只当做笑话儿说,正说着,便见前头的一处假山旁,正坐着几名女孩儿,四周还有不少丫头服侍,那几名女孩正说笑时,见着了锦绣与红玉,其中最大的那个,观之可亲,只含笑道,“你们两个眼生,是哪里当差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衣服上,便露出了了然之色。
穿得这样别致,该是哪一房受宠的丫鬟了。
“是几位姑娘。”红玉在锦绣的耳边小声提点完,这才与锦绣一同应了过去,福身道,“碧梧院锦绣(红玉)给姑娘们请安。”碧梧院,便是大太太所住的院子名称。
只福到一半,那方才出声的姑娘听得碧梧院,目中更添温和,将锦绣与红玉搀起笑道,“既是太太处的姐姐,何必这般多礼?”竟是十足的亲近。
她这般动作,锦绣便见得一旁一名穿着大红底子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袄的女孩儿,目中露出了几分讥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