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怔了一会,随即用手捂住嘴,“唔唔”地哭了好一会。
“妈,我前天想了一整天,到底要不要去。”沈延低着头道。
“当然要去,以后妈出了牢房,还要靠你。”沈晚有些急了直直地盯着沈延:“你千万不能有三长两短,那样妈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妈,你也知道心疼儿子,姐就不知道了吗,”沈延苦笑一声,看着沈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姐夫到现在还躺在医院,我这个凶手的儿子,却要接受人家的帮助去国外换肾,你让我良心上怎么过得去,你知不知道,我前几天愧疚地,真不想活了。”
“小延,别做傻事,”沈晚抹了抹泪,终于将视线转向千伊:“伊伊,是妈对不起你,可我没有办法,下辈子,你要还肯投生做我的女儿,我一定好好对你。”
千伊双目微垂,似乎在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又似乎是在神游天外。
直到最后,她终于抬头问了一句,那是她疑惑已久的问题:“沈女士,你总在说没有办法,我只想知道,是什么理由,是怎么的没有办法,让你对我恨之入骨,告诉我答案,除此之外,我对你别无所求,”千伊笑了笑:“即便有下辈子,我也会躲你躲得远远的。”
沈晚噎了好半天,才道:“以前的事,我不想提了。”
“那好吧!”千伊站起身来,自觉真是白来一趟。
“伊伊,”沈晚忽然又叫住了她:“我不是恨你。”
千伊转过头,讥讽道:“这么说,是不是我还要感激你?”
沈晚想了好一会,终于道:“当年……我生母是你外公在外面的女人,所以,我是不被沈家承认的私生女,你外婆拿了外公给的钱,便丢下我一走了之,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被寄养乡下,你觉得自己小时候过得苦,却根本想像不出,我像萱萱这么大的时候,就要帮寄养的人家做农活、干家务,常常连饭都吃不饱,还要看别人脸色甚至受到打骂,有一度,我都怀疑,是外公的大婆授意,想要让人弄死我,可是熬到十来岁,我还活得好好的。”
“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沈延过去拉了千伊坐回去,低声跟她道。
“就在这个时候,沈清竹像个天使一样出现了,把我带出乡下,养在她身边,”沈晚突然冷笑了一声:“我刚回到a市的时候,骨瘦如材,矮得不像样子,好多人以为我没到十岁,从那时起,我就成了沈清竹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活招牌。”
千伊注意到,沈晚的神色中,居然是带着一丝怨恨的,可是无论是申老先生、申海还是许老夫人,他们口中的沈清竹,是善良、温厚并且慈爱的,与沈晚的形容大相径庭。
“表面上沈清竹非常疼我这个被沈氏家族唾弃的侄女,可是背过身去,却对我严加管束,干涉我的一切,逼我按照她的想法做什么淑女,甚至阻挠我寻找自己的幸福,为了不让我和你们父亲在一起,甚至用了不少手段。”
“妈,我父亲到底是谁?”沈延终于忍不住问道。
“千百厉。”沈晚回道。
沈延吃惊地看了一眼千伊,千伊却忍不住摇头,千百厉盼了一辈子儿子,结果到死都不知道,沈晚真给他生了一个。
“后来,我就和千百厉私奔了,并且很快有了身孕,没想到的是,沈清竹突然之间回心转意。同意我和千百厉在一起了。”
“很好啊,我没看出沈老夫人这么做,到底有什么不良的动机。”千伊冷冷地道。
沈晚瞪了千伊一眼:“可后来我才知道,千百厉跟沈家是有仇的,当年你们外公看中了千百厉家的一块地,硬是与官员勾结,耍手段夺了过来,千百厉的父亲求告无门,一气之下,得了脑溢血去世,千家也败落了,从那时候,千百厉就对沈家怀恨在心。”
“既然这样,千百厉还会娶你?”沈延表示很不理解。
“他并不知道我的出身,沈清竹多厉害啊,”沈晚冷笑:“她和你们外公因为遗产的事早就翻了脸,与沈家也没有来往,又是远嫁到a市的申家,有权有势,一切尽在掌握,而那时候,千百厉也只是个普通小商人,连沈清竹跟我父亲的关系都不知道,何况对我,更是一无了解。”
千伊长叹一声:“沈女士,你们以前的那些恩怨,我并不感兴趣。”
“妈,后来你为什么要离开千百厉,还有,为什么扔下了姐?”沈延代替千伊问了一句。
“为什么?”沈晚哼了一声:“我原以为,沈清竹是真的关心我,才肯收养我,最后在婚姻问题了,也听从了我的心愿,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假得可怕,沈清竹什么都知道,她明知千百厉跟我爸有仇,还眼睁睁地看我跳火坑。”
“不是你自己要同千百厉私奔的吗?”千伊嘲笑地问:“这应该不是沈老夫人逼你的吧。”
“沈清竹本来可以提醒我的,”沈晚恨恨地叫起来:“你知道千百厉怎么说吗?他说恨沈家,只要看到沈家任何人,都要千刀万剐。”
“所以你就被吓跑了,连点准备都不给千百厉留?”千伊挑眉问道。
沈晚突然沉默了下来,喃喃地道:“会露馅的,如果知道我是仇人的女儿,千百厉不会饶过我,他狠起来六亲不认的。”
“沈女士”千伊问道:“你恨千百厉吗?”
“不,”沈晚顿了好一会,摇了摇头:“他也挺可怜,跟我一样,在沈清竹眼里,不过是个棋子。”
千伊脱口问道:“那你为什么恨我,恨到多年以后相见,都对我嗤之以鼻,请问,是我当年做错了什么?”
沈晚看了千伊好久,涩涩地地一笑:“我这辈子,本来可以不那么苦,都是因为有了你,知道沈清竹后来为什么又同意我跟千百厉在一块了吗,理由是我未婚先孕了,她丢不起这个脸,直到后来,我得知千百厉跟沈家有仇时,已经生下了你,甚至肚子里还有了你弟弟,沈清竹她明明知道真相,却让我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你也是,而且沈清竹还那么喜欢你,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一伙的!”
会客室里,突然沉寂了下来,三个人都无言以对。
“53129,会客结束!”狱警走上了前来。
沈晚站起身来,准备跟着狱警回去。
“沈女士,”千伊在她身后道:“我觉得你真可怜。”
沈晚回头看了看千伊。
“你的人生,完全是被你的懦弱和偏执搅乱,然而可笑的是,你不知道反省,只靠着怨恨别人,才能让自己的心里得到所谓解脱,”千伊讥讽地笑了笑:“你还真叫人惊叹,一辈子都在走错路,直到……进了这里。”
“笛笙,我今天才知道,沈延跟我同父同母,”千伊坐在许笛笙的病床边,一边替他揉着胳膊,一边又忍不住唠叨起去见沈晚的事:“那天回来的路上,我还问沈延,要不要去千百厉的墓地看看,结果沈延拒绝了,他倒是看得开,说与其有一个不怎么厚道,死后还身败名裂的父亲,他宁愿自己是石头缝蹦出来的。”
有特护过来,跟千伊一块,为许笛笙翻身,让他侧躺一会。
千伊谢过人家,又道:“老公,你现在太胖了,翻个身都不容易,当初你可是迷到a市一大票千金大小姐的许总裁啊,现在落到我手里,怎么就变成个身形臃肿的中年大叔了,连许光翼都很不满,以后我哪有脸把你带出去。”
“爸爸,不要听妈妈的,”许光翼立刻冲到床边,对闭着双眼的许笛笙道:“我只是觉得,爸爸可要减肥了,还有,我好长时间没打高尔夫了,手好痒的,爸爸起来陪我打球。”
“跟你爸说说,柔道练得怎么样了?”千伊随口道。
“爸爸,教练说了,我好好练的话,明年带我去日本考初段,就能上黑带了。”许光翼趴在许笛笙床边道。
这时千伊跪到床上,又开始为许笛笙揉肩膀,笑道:“老公,你这大儿子现在厉害着呢,现在迷柔道,连游戏都不玩了。”
“嗯嗯,爸爸,我好乖的。”许光翼连连点头
旁边沙发上,被抱在张妈怀里的小熊猫哭了几声,千伊停下手,将许笛笙放平,然后跑过去看了看,嘟哝道:“吃饱喝足的,刚才又换过尿片,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妈咪,我觉得吧,弟弟根本不乖,一不高兴就哭,”许光翼在旁边建议道:“要不妈咪再试试生个妹妹。”
“你当做试验啊!”千伊好笑地回过头瞧了瞧床上,许笛笙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
张妈被逗笑:“小翼这想法还真有趣,你太奶奶听了,一定最高兴。”
“在说什么呢!”有人敲了敲门,随即推门从外面走进来。
“品叔叔。”许光翼开心地跑了过去。
品北应景地想抱抱许光翼,结果抬了抬就放下了:“小子,你现在这份量,我是抱不动了,你爸肯定更不行,以后他就只能抱你家小熊猫了。”
“小熊猫可胖了,像一只小猪,妈咪和张奶奶都得轮流抱他。”许光翼又开始不厌其烦地诋毁自己的弟弟。
“你不好好上班,怎么过来了?”千伊笑问。
“我送沈延去美国,一路鞍马劳顿,前天才回来,现在又过来看许笛笙,你这人吧,还说风凉话,正是太伤人心了,”品北过去,坐到许笛笙床边:“喂,睡得够多了,赶紧起来,这都几个月了,床有这么舒服吗,要不我跟你换换?”
“品先生又开玩笑。”张妈笑着抱了已经睁开眼睛的小熊猫走到床边。
品北也乐起来:“张妈不知道,现在许奶奶真是太器重我了,好多担子压在我身上,还又是升职,又是加薪,再这样下去,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干脆谋朝篡位算了。”
张妈哈哈大笑,随即抱着小熊猫,凑到许笛笙面前:“小熊猫,看看,这是你爸爸。”
“千伊,还没给孩子起名?”品北问道。
“等笛笙起来后再说,”千伊也坐到床边,摸着许笛笙的手:“老公,你再睡的话,你小儿子真就一辈子没名没姓了,你不想看,等他七老八十了,还被人叫做小熊猫,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小熊猫爷爷!”许光翼在一旁立刻起哄。
“你看你,哪还有当哥哥的样子?”品北一伸手,将许光翼拉到自己怀里,随即问千伊:“医生怎么说?”
“谁都不敢下定论,只说他各项指标已经趋于正常,或者某一天,突然就醒了。”千伊这时站起身,是特护过来,要为许笛笙插鼻管。
每当这个时候,千伊都忍不住要躲开,她知道,虽然许笛笙没有反应,但是人一定会觉得难受,可是不插鼻管,就无法维持他生存。
看着千伊退到了病房的外间,没人去拦她,就连许光翼,也乖乖地靠在品北的怀里,注视着床上的许笛笙。
病房的外间,千伊坐在沙发,不自觉地捂住了脸,当着奶奶、孩子们还有所有人的面,她一直表现得坚强乐观,可是每次独处的时候,千伊的心里,却是惶惑而无助的,她不知道许笛笙会不会醒,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她更不知道,这样每天奔波于医院和家之间的状况,还要持续多久……
“妈咪!”许光翼突然在病房里大叫了一声,随即跑出来:“妈咪,爸爸的手动了!”
千伊一下子愣住,直到特护从她面前越过,冲向外面,她才赶紧跟着儿子一起回到病房。
而此时,品北已经站起身,和张妈一块盯着床上,小熊猫大概不舒服,开始哭了起来。
“手动了,”品北有些傻呆呆地道:“是的,我也看到了!”
千伊几乎飞步到了床前,一把抓住许笛笙的手,泪水立刻模糊双眼,以至于她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她分别感知到了,手心里,许笛笙指间微微地颤动。
“老公,老公。”千伊一直喃喃地唤着许笛笙,也不管后头大夫过来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到品北对大夫激动地表达感谢,更没发觉到,许光翼从后面抱住她,开心地大笑,她心里头想的是——
小熊猫终于能有自己的名字,还有,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该为许笛笙请健身教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