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狐竟然去了赵氏?楚子苓不由上前一步:“确定是那人吗?”
“自齐国来,又能得赵氏家主赏识,不是厉狐又能是谁?”田恒唇边露出抹冷笑,“这下倒好,省得费事了。”
他们原本就想逼迫屈巫搅入赵氏纷争,现在又多一个厉狐,岂不一举两得?然而话是这么说,有厉狐在,他们在晋国搅风搅雨的难度肯定会大几分。毕竟对屈巫能够隐藏身份,但是厉狐只要稍加打听,得知楚子苓这个“田氏家巫”,哪还不知是死敌追到了晋国。若是提高警惕,对付起来怕是麻烦。
“那计划要变吗?”楚子苓不由问道。
“不必。归根结底还是挑动六卿内斗,区区一个新投的门客,怎能左右家主的念头?”田恒语声一顿,“只是你的安危……若那厉狐知晓,兴许会对你不利。”
善兵者都喜欢先发制人,难说厉狐知道此事后,会如何动作。如今他们能依靠正卿郤克的权势,却仍要地方射来的暗箭。
楚子苓闻言便道:“这些事,早就在预料之中,值得冒一冒险。”
那人可是杀了田恒恩师的仇敌,就算用她作诱饵也非不可,何况只是几支藏在身后暗箭呢?
田恒看了她半晌,才道:“近日不要出府,也不要远离我身侧。”
有他在,总能护自己周全。这是他的承诺,也是她敢于入晋的依仗,微微一笑,楚子苓点了点头。
回赵府,对于赵庄姬而言,可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他们母子原先是住在下宫的,那里乃是赵氏嫡宗所建的宫室,其富丽堂皇,只比皇宫稍逊,而现在,两人只能蜗居与绛都的赵氏宅邸中,还不能住在主院,只有个不算很大的偏院,让人情何以堪?
更重要是的,她的武儿此生都不能进入下宫了,长大之后怕是连都城都不好停留,只会被封个小邑,彻底沦为小宗,五世后怕是连“赵氏”都不能算了。她当年嫁给赵朔,可不是为了过这样卑微的日子!
然而胸中愤愤,赵庄姬也未摆出强势姿态,反倒更柔顺了几分。她回来,可不是为了跟人争斗的,而是为了在赵氏之中,寻个盟友。
“你回来住也不差,武儿毕竟是赵氏子弟,让他多同兄长们一起读书习武,总不至于孤身一人。”面对去而复返的庄姬,赵婴笑着说道。
赵同、赵括都是朝中君子,不上朝就住在下宫,寻常是不会管赵府事宜的,因此兄弟三人中的赵婴,就留守此处,代为照顾家中妇孺。
“一回来就烦劳叔父,侄媳羞愧。”赵庄姬低声道,“也是这次武儿病过一场,方让我恍然大悟。本就是孤儿寡母,再闭门不出,总是害了孩儿。”
赵庄姬长相本就不差,做出这般姿态,更添几分娇弱,倒不似三旬的女子了。赵婴不由放缓了语气:“若有不便,尽可来寻我。当年兄长也照拂吾等,武儿便同吾的孙儿一般。”
听到这话,赵庄姬面上便露出了笑容。
今日她前去郤府,拜会了郤克,也隐约谈起了赵氏的问题。如今赵同已经是下军佐,若按赵朔当年的迁升速度,过不了几载,就会成为下一任正卿中军将的争夺者,然而郤克和赵同并不投契,万一隐退时并不推举赵同,赵氏说不定都要跟郤氏翻脸。除了赵同,赵括和邯郸氏的赵旃也有心要上位,若真让其得逞,赵氏在朝中就要有四位卿大夫了,何人能敌?
因而郤克对于赵氏,也是颇为忌惮。赵庄姬就是瞅准了这点,鼓动郤克支持她母子儿子,打压赵姬一脉。如果此事得逞,下任正卿并非赵同、赵括,那么等到武儿长大,就能顺理成章夺回宗主之位,成为其父其祖之后,又一任卿大夫。
只是为了达成这目的,赵氏族中也要有人支持才好。赵庄姬看重的,正是面前这位三叔父赵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位三叔父乃赵姬幺子,年龄同她那先夫赵朔相近,两人关系一直不差,赵朔死后,更是对她母子二人多有照拂,比起傲慢跋扈的赵同、赵括,简直天壤之别。
而且赵盾当年让位时,没有把宗主之位让给长子赵同,而是让给了赵姬最宠爱的次子赵括,如此一来,赵同成为正卿,赵括执掌赵氏,两位兄长就把家国瓜分一空,这最小的儿子赵婴,又当如何自处呢?
赵庄姬看重的,正是这不确定性。在她眼里,赵婴可比他那两位兄长聪明多了,若是倒向了她,武儿继位便更有把握。而就算没法说动这人,她也要离间赵婴和赵同、赵括,没了这个聪明识大体的幺子,那两人肯定要失了分寸,效仿赵盾当年之时。可惜,她那弟弟不是当年的君侯,若是赵氏真有意揽权,说不定晋侯就要动手,届时怕比郤克动手还要干脆。因而不论是近是退,她都要先笼络这位小叔父才是。
“武儿年幼,我又寡居,若是没了叔父照拂,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赵庄姬又俯下身,柔柔行了一礼,哪还有女公子的派头?
“何必如此客气。”赵婴连忙伸手去扶,按照常理,应当是虚扶一下就起身的,谁料竟扶的实了,不小心把手搭在了侄媳臂上。
赵庄姬心头突的一下,抬眼看去,就见赵婴已经尴尬的挪开了手,手指却不自觉的捻了一捻,旋即就牢牢按在了膝头。这一瞬,赵庄姬竟然想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位田郎,若论英武,怕是没几个能比得上那齐人,但是在赵庄姬眼里,田氏子实在太过年轻,缺了点味道,而面前的赵婴就不同,长相应当是随母亲赵姬,清雅俊秀,颔下蓄须,看起来沉稳干练,亦有些许风流味道,竟说不出的诱人。二三年未曾亲近过男人了,赵庄姬心头一荡,双颊便生出了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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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屋中气氛变得旖旎起来,赵婴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今日刚刚归家,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若是身边缺人使唤,家中奴婢尽可差遣,你且安心住下,好好照料武儿。”
说罢,他便起身,送母子二人出门。
此刻赵庄姬已经收起了方才那点心动,柔顺的站起身来,拉着儿子的小手,跟在赵婴身后,向外走去。
熬过了手术后的前三天,郤克便恢复了神智,高烧也退下去了,有了些精神。见到这情形,楚子苓自然松了口气,也多亏这个时代的卿大夫都是正儿八经的“武士”,需要勤练六艺,上阵厮杀,身体素质自然非比寻常。若是换了后世的宰相,挨这一箭,怕不是早就咽气了,哪还能等到她来治病?
跪在榻边,楚子苓小心揭开了绷带,用消过毒的匕首轻轻挑起了引脓水用的白麻。这两天伤处渗出了不少黏液血迹,导致一部分麻布同血肉粘连,想要撕下来,还真要使点力气。而她一上手,郤克便咬紧了牙关,忍住了呼痛之声。明明只是换药,怎么比当初施术时还要疼呢?不过想到当日大巫所言,他又觉得果真是术法灵验,才会如此。
楚子苓上干净利落换掉了脏布,又重新修剪涂药,包扎起来。这一番动作虽然不慢,但是疼起来还是要命的,郤克却一声也没吭,称得上硬气了。
只是换药,用不到背书装神弄鬼,楚子苓在包扎的时候若无其事的开口道:“此伤想要痊愈,少不得几月时间,正卿最好避开战事,静养为上。”
郤克不由轻叹一声:“如何能静的下来。”
就算打败了齐国,还有强楚这个劲敌,之前在郑国败了一场,君上还有些愤愤呢,说不准何时又要同楚国交战。身为中军将,他岂能避战?
楚子苓眉峰一挑:“寡君已然求和,若是能同楚国议和,岂不更好?吾是不通战事,却也知道国内安定,比连年征战要好。”
这话极其巧妙的戳中了郤克心底,是啊,跟楚国争强,又能换来什么?不过是一场又一场大战,劳民伤财罢了。更重要的是,如今国内局面没有旁人想的那么轻松,各家又有争抢卿位的打算了,更别提虎视眈眈的赵氏。若无法平衡内政,他这个正卿岂能称职?
沉吟良久,郤克才道:“打或不打,也不是吾能说了算的。此时还要看君上安排。”
楚子苓“唔”了一声,笑道:“当初听闻夏姬想要迎回夫婿尸身,倒觉得是个结好楚国的机会。若能换回几个俘虏,更好不过。”
上次晋楚邲之战,晋国可是大败,荀首的儿子智罃被楚人抓了去。荀首大怒,捉了公子榖臣,还射杀了连尹襄老,也就是夏姬的先夫。如何连尹襄老的尸首还在晋国,若是把这尸体换回去,说不定真能换回智罃。要知道,如今荀首可是中军佐,也就是晋国次卿,他的副手,若是能促成此事,自然能让荀氏感恩戴德。
只是这其中,涉及到了一个人,便是屈巫。他可是从楚国出奔,还迎娶了夏姬,这时候再提连尹襄老,难免让屈巫难看。
然而只是思索片刻,郤克便拿定了主意。区区逃臣又有什么值得顾忌的?还是平衡卿士之间的关系更为重要。
腿上的伤又一次被裹了起来,只剩下隐隐钝痛,郤克轻轻点了点头:“大巫此言有理,是该休养生息一番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章节数写错了,改掉了
还有手术方面,根据建议改了改,外行弱弱躺倒,谢谢大家的提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