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阳看着胡岩的样子,再一想到他家中的情况,便明白了老友的意思,立即命令胡杨树:“立即带领你的家属到会客室等候。”
“啊?”胡杨树有些懵了。李梧桐却恰在此刻扯了扯男人的胳膊。
“谢谢首长的招待,有什么水果啥的就更好了。”李梧桐一点儿也没客气。谁不知道这里面有故事啊。偏这个傻子还在这里讨嫌。
胡杨树几乎是被李梧桐拖着出了李重阳的办公室。马爱红和胡丽丽本来也很想知道知道这里边到底都有些什么故事。可无奈连胡杨树也被李梧桐拖走了,她们就更没有理由留下来了。
胡丽丽不禁更加在心里对李梧桐恨之入骨,狠狠瞪了那前面走着的两个人一眼,连马爱红说的话也没有听见,愤愤地使劲跺了跺脚,心不甘情不愿跟着那两个人向前走去。
马爱红此刻的心里却像是有很多的小爪子在挠。她不傻,当然知道这里边有很大的问题。既然这首长对自家男人是这种反应,那他们以前要么就是战友,要么就是亲密的兄弟。
那他家男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么多年了,这个男人她就从来没看懂过。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谁都曾经年轻过,她也曾憧憬过小说电影里那种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爱情。当时自己能嫁给胡岩,她是做梦都要笑醒了,可最终呢?
他们的差距太大了,大到她连仰望他的身影都觉得自惭形秽。他那么优秀,简直是无所不能,而她呢,长相一般,家世一般,甚至连初中也没有毕业。他就像是天上的神,而她就是踩在神脚下的一块泥。
从最初的幸福憧憬中醒过来,她开始向往那些平凡的每日相守的夫妻。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冷淡,最后只剩下了两个孩子的牵绊。
胡岩对胡杨树倾尽了自己全部的爱,从小就悉心培养,从言谈举止到学识武艺,这个儿子也不负众望,很小就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直到被特招入伍。
胡岩在儿子走的那晚喝醉了,马爱红从来没见过胡岩那么失态过。那一晚的胡岩很温柔,很纵情,可睡梦里喊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这件事马爱红一直装在自己的心里,她早就知道男人的心里装着另外的一个人,那个人她不认识,也不想认识,她只知道现在生活在男人身边的是自己,是这个叫马爱红的女人。更何况她还为男人生下来两个可爱的孩子。
胡岩自胡杨树走后便开始早出晚归。他一个乡村体育教师,又哪里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马爱红只当是他的借口,他不想回家,不想面对自己,这个认知让马爱红几近崩溃,那个时候,只有小小的胡丽丽是她的精神寄托。起码,自己还有女儿。
胡岩就是再不喜欢自己,他总要顾及两个孩子的感受。儿子太远,她够不着,她就加倍地疼爱女儿。好在他们家的生活不用发愁。胡杨树每月的津贴一大半都寄回了家。还有胡岩,每个月的工资也是一点儿不留,全都交给了她。所以,家里的吃用是绝对不愁的,生活富裕,自然手脚就越发得大了。
马爱红对女儿毫无条件的宠爱,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这就养成了胡丽丽刁蛮任性,唯我独尊的性子,还喜欢显摆,喜欢跟人攀比,这些马爱红都清楚,可是,她想,这都不是问题。儿子在外面混得好,到时候只要给女儿找一个条件好的男人,她这一辈子就足够了。就什么也不怨了。
也就是有了这个想法,在收到林雪妮寄来的信时,她一听到胡丽丽说要到部队去找个军官做老公便毫不犹豫地“私奔”了。她甚至都忘记了对胡岩的畏惧。
这个时候的马爱红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自家男人找到了过去的生活,他的家世要是很显赫呢?他的家人要是不接受她呢?他梦中唤过的那个人要是找回来了呢?……
马爱红觉得自己的心搅成了一团乱麻,这个时候她才想到了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了胡丽丽的话跑来nj找事。她是昏了头了,才会想到要和自家男人做对。这世上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药卖,如果可以,她情愿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从来也没有做过那些个蠢事……
胡杨树看着自己的妈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既难过也有些心疼。从小他就觉得父亲应该是不爱妈妈的,父亲的爱大多数都在自己的身上,甚至妹妹的出生也没有改变多少。
可他不能说,也不能做什么。那是他的父母,他们做的事情是不容儿女的置喙的。那样只会让他们难堪。
胡杨树心里有疑惑但从来不问,就像他父亲了解的一样。胡杨树的性子直,却很懂得隐忍。他身边的人要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他就是再好奇也不会去找到那个人刨根问底。就像是对待李梧桐的问题。他明明知道梧桐从前一定是做过与杀人有关的事情,但是梧桐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包括这次他看到桌上的那些照片,他宁肯自己跑回驻地,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去问问梧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岩了解胡杨树,胡杨树自己更加了解自己。他只是默默地关注着自己的家人,却从来不去触碰那些有可能是最痛苦的回忆。
此刻的团长办公室,李重阳有些激动地紧紧抓着胡岩的手:“老胡,你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
胡岩面上难得出现了一抹尴尬:“我如今挺好的,当年的事……不提也罢。”
李重阳有些嗫嚅着,但是还是没忍住:“你难道不想知道家里的情况。”
胡岩低下了头,很久才摇了摇头:“他们都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我本来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意外,对他们来说,现在的生活才是他们向往已久的。我的出现只会让他们为难,我就不去添乱了。再说,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如今的日子,我觉得挺好,没必要再去想过去的那些纷争,这样也挺不错的。”
李重阳垂下了头,半晌才抬头道:“你……忘得了曼曼?”
胡岩浑身僵了一下,再抬头已经是一片云淡风轻:“忘得了忘不了,她已经是过眼云烟了。死者已矣,过去的就都把他忘了吧。”
“死者?”李重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不该说出口:“胡岩……凌威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死的?”
胡岩愣愣地望着地面,许久才突然抬起了头:“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我是一名军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这么多年了,我一闭眼就看到他……”
胡岩突然说不下去,一双虎目之中竟流出了滚滚的热泪。他狠狠瞪着两只眼,不想让那泪滴落下来,可是却是越来越止不住那决堤的泛滥。不一时便泪流满面。
“当时我们被敌人包围了,我当时,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就想着将那些人引开。我没想到他会跟着来。他是天之骄子,什么都比我强,意气风发,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可是他跟来了,还……还为了救我。被打成了筛子。”
胡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么多年了,这个场景他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好像是发生在昨天。他从来也不敢提,不敢去触碰那好似结痂的伤口,但是,看到昔日自己上铺的兄弟,他觉得自己应该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背着他翻了两座山,从封锁线冲了回来,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不行了。之后,我又干了一件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蠢事。我竟然用缴获的电台发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第一个来的竟然是曼儿。我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也倒在了血泊里,离我就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我……”
“我其实是不想活了,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现在想起来,凌威一定是随便说了一个地方,他是想让我活下来。他对我说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子,就在周山村,身世十分可怜,让我无论如何看护她长大。我找过去的时候,发现符合他说的条件的只有一个马爱红,而这个女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照顾一个只比我小三岁的女人。我最后,娶了她。然后,等我知道凌威有可能只是不想我因为愧疚去做傻事而胡说了一个地方的时候,杨树都已经两岁了。”
李重阳的眉头紧紧锁着,当时的情景如何,他至今历历在目。凌威所带的一个连的人大半阵亡,在离开战场数百公里的山里,发现了凌威的尸体,崔小曼重伤,胡岩失踪。这件事后来被上面压了下来。毕竟三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但是直到如今,三家人的态度依然是针锋相对。这一场因为爱情导致的悬案让许多人至今都记忆犹新。却不想是这样的一个情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