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下）战役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悠悠众口，一个一个去赌自然是不太可能，但是真相一旦暴露在日光之下，就足以亮瞎那些不辨是非人的眼。

事实上，林欣莹还在车上的时候，就接到了光头的电话，“林欣莹，林欣莹……”他在电话里叫她，仿佛还有点抽泣的样子，像是一个被欺负了的可怜兮兮的男孩子。

“啊？这是什么情况？”林欣莹惊讶之下，近乎大叫，硬是活生生将隔壁座位的年轻小伙子都吓得一个激灵，坐直了，望着她，眼睛里那个如同发生意外的警觉，有如惊弓之鸟。

林欣莹抱歉地朝他笑着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光头，你这是怎么了哇？”

“你被平反了。网上有人传了贾笑结婚的视频，你被平反了。你讲话的那一段，很清晰……”

好吧，看来都用不着自己动手来洗刷冤情了。林欣莹自从想到平反对策之后，就心下镇定，盘在自己包里，她不急着上传。心想先回去再说。

光头继续道，“那你对秦深也是有那样的感觉吗？他是你的初恋，也是你的末恋么？他是你的终结者？”

林欣莹被这一连串的问题袭击，有些晕头转向。她答不上来。

“你犹豫了，林欣莹，这种问题你犹豫了。”光头在那头兀自说着，突然让林欣莹心里头大为光火。

说不上来的烦躁和恐慌，就像一个深陷沼泽的人，找不到救命的东西，眼看着就要沉沦，有万劫不复的黑暗。

扭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林欣莹无奈：“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林欣莹，你想嫁的人不是秦深。也许，你爱的人都不是秦深。”

所谓晴天霹雳，莫过如此。光头的语气一点都不激动，相反，他很平静，像一个很冷静睿智的旁观者一样指出来一个事实。可是这事实，直霹得林欣莹头晕目眩，幸亏是坐着，不然只怕是站不稳脚跟。她不容许这样子的质疑。

“是吗？如果不是他，是你吗？这就是你想要表达的中心吗？”林欣莹愤怒，便像一根毒蛇一样吐出长舌头和毒汁。

“我什么也没表达。林欣莹，你之所以这样害怕，这样愤怒，这样欲盖弥彰，不过是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光头继续道，林欣莹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有起伏不定的呼吸和几乎要让她心脏炸掉的心跳，彰显着她澎湃的情绪和崩溃的心理。

光头却没有就此放过她：“你也算是经历过结婚那一刻的人，你就应该知道结婚的意义，那是相守相惜，是一辈子的事情。我看那个视频看哭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看到的是你在结婚的时候，站在秦深面前满满的后悔和战栗……”

他说得就像真的一样。林欣莹身临其境，昨天结婚的场景历历在目，只是新郎由张瑞换成了秦深。

“你愿意嫁给我吗？”秦深在一旁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拿着一枚戒指，这戒指将一套一生。

要嫁给他吗？就是他了吗？林欣莹看到自己在现场冷汗直冒，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她，等着她的决定和答案，其中，也包括了光头。她突然难过得流下泪来，不要，不要结婚！她看着秦深，那么熟悉，那么陌生。心里突然是这样的害怕，这样地不确定，这样地不安全……

“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林欣莹当即闭上眼睛，大哭出声。光头在那边慌乱，“不嫁就不嫁，林欣莹，不哭不哭……没人让你非嫁给他不可……”他亦在那端哭泣，“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林欣莹，一定要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他又笑，“我好开心，因为一切都还不算太晚，都还来得及……”

有很多人侧目，林欣莹拿手里的报纸遮住脸，继续哭泣，她心里面的压抑和醒悟总要找到一个出口来倾泻。就让她哭个淋漓尽致好了。

旁边的男子碰碰她的手臂，“林……林欣莹？”

林欣莹抬起朦胧的泪眼，止住了哭泣“干吗？”

“别……别哭了……那些谣言，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我相信你，我……我支持你！”

又一个跟她一样消息滞后的人，不过也难说光头是不是对着电脑在刷新她的新闻。林欣莹当下懒得解释，只是点点头：“谢谢你。”

“想不到能够碰到你，我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你的那首励志歌曲《你要相信》陪伴我走出了低谷，那时候我高考复读落榜，真的很灰暗很黑暗。”

林欣莹拿出纸巾略微擦一下眼睛和脸上的泪水，“那你现在是……”试探性地问一句，不知道这个他愿不愿意回答。

“呵呵，现在在政法大学念书。我后来又鼓起勇气，复读了一次，终于考到了想念的大学。就像歌里唱的一样，‘你要相信，总有一双柔情的眼睛，看着你走，总有一颗恳切的心，为你守候’，我妈妈就是，我不能让她失望。”

林欣莹笑了，眼睫毛上的泪水还没完全干涸，有如荷叶上的晨露，清新阳光。

“你一点都不像明星。”小伙子怕林欣莹误会的样子，马上又补充道：“我是指你一点都没有架子，像邻居家的小妹妹。”

“我比你大。”林欣莹纠正他，“而且，我是老师，我本来就不是明星。只是因为某些事情的考虑，做一些这方面的工作。说实话，我很讨厌这个圈子里面的是是非非，但是，确实是有很多有才能的人在里面，或是才貌双全的人在里面，我很欣赏，很敬佩。”

小伙子的嘴巴好甜，立马道：“在我心里面，你也是那种才貌双全的女子。我很喜欢你！”说完又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确是没有后悔的决绝表情。

林欣莹就笑。

“我想睡会儿。”林欣莹累了。

“好，我不说话，帮你看着。”他像一个小卫士一样，很有担当的感觉。虽然林欣莹不知道，他这句看着，是指帮她看着她的包包呢还是看着她这个人。睡吧，睡会儿就到了。

一有心烦意乱的事情，林欣莹总是一头扎入睡眠。睡眠就像一个万能药一样，能够缓解紧张疼痛烦躁，平复创伤，理清思路，平静心态，让人神清气爽，又能像一个斗士一样投入生活的战斗。

林欣莹回到自己房间，呆坐了好长时间。火车上的一幕让她有不敢置信的感觉，光头将她逼到身临其境的地步，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和秦深结婚的这个假想上放声哭泣。

也许是太没有安全感，那个意乱情迷的晚上，她是多么希望与他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可是，他只是说三年后博士毕业了，方能考虑这个。林欣莹也不是说急于要结婚，可是她需要一个鲜明的态度，需要对方在未来的计划里囊括到她，有她的位置。这是她的潜意识。

然而，秦深没有。仅有的，不过是一句模糊的话。三年以后。

也许，一切对他而言，还是个遥远的事情，他目前关注的只有项目，何必煞费苦心。可是，在最美的时间里遇到最心仪的人，如若没有经营，便只剩回忆。痛苦的，已经有过，甜蜜的，也已经有过。除此以外，别无他剩。

林欣莹背着小背包去秦深办公室，已经是晚餐时分，办公室的门只是虚掩着，离门口几步之遥的林欣莹看到，正对的几个办公桌上没人，里面空空如也的样子。

推开门，林欣莹看到了那一幕：“一个女孩子拿着勺子，不知道盛着什么东西，往秦深的嘴巴里面送。女孩是站着的，秦深是坐着的，两个人配合默契，脸上有快乐的笑容。”

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避之不及，林欣莹在几秒钟的错愕之后，迅速反应过来，迅速再掩上门，转身疾走。很快，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林欣莹也知道是秦深追了上来。

只是深深地失望。对自己，对秦深。他们两个，兜兜转转，重新走到一起，原以为会好好珍惜这来者不易的一段缘分，彼此爱慕惺惺相惜。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想到要与对方结局痛哭出声，一个在办公室与其他女子调情。

到底是为什么？很明显，这不能怪命运，既没天灾也没人祸的，不可能是造化弄人。那么，是因为自欺欺人吗？

林欣莹参不透。

一个胳膊被抓住：“林欣莹，听我解释。”

林欣莹甩开他的手：“不用解释。我不想听。”她继续往前走。

秦深在后面追，不管她想不想听，他都解释道：“她是我学妹，刚才在瞎闹来着。”

学妹。瞎闹。孤男寡女。

林欣莹走得太急，脚磕到了一下阶梯。她停下来，好疼，留血了。

“别闹了，林欣莹。你就好好地呆在你们学校，我们忘掉那些绯闻，忘掉你刚才看到的误会，好好在一起行吗？”

原来，他想到的避免绯闻的方式就是这个，让林欣莹放弃她计划好的人生，在学校里保持他所想要到的所谓“单纯”。

林欣莹顿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光头提出那个假象的时候无限抵触，因为，秦深从来都不问她想要什么，从来都是，他想怎么样。

也许，他的理性克制与勤奋能让他在学术上成就一番大业，但是，林欣莹怀疑他此生是否会真心爱一个女子。来者不拒，错失会后悔。

这样冰冷的心，让她不寒而栗。捂不热她，她要的，是阳光和温情。

千金难买的，是这一刻的幡然醒悟。

林欣莹微笑：“不行，我无法爱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