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下）机会

真正是隔行如隔山啊，所以那天晚上当那摄影师摸样的人报出“李琛”两个字的时候，林欣莹和秦深一点也不觉异样，还不如“张三”、“李四”这样的名字来得吸引他们注意力，因为若真是这样的话，林欣莹肯定瞪大眼睛：“哇塞，还真的有叫张三李四的啊！”

李琛，中国新锐导演，摄影师，风格勇于创新，题材广泛，多次获得国际电影节大奖，是新生代的“张艺谋”。难得的是，年轻有为的李琛除了个人对艺术孜孜不倦地追求，还很有使命感，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尤其是注重对教育的投资。

这一切来源于李琛在给林欣莹发完照片之后顺便问她有没有兴趣接拍一个公益广告之后，林欣莹一时兴起的百度搜索。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林欣莹对着百度百科上的图片看了又看，果然是月色下的那张脸，虽然看得不是那么分明，可总体轮廓还是很像的。林欣莹看着那封邮件，忐忑不安，又兴奋异常，她如实回答道：“很有兴趣。不过我不是专业的模特或是演员，而且也没有名气。你确定要找我么？”

兀自激动了半晌，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没有回音。如石沉大海。又不好贸贸然采取行动，打电话过去。林欣莹这才想起张先生，经纪人啊经纪人，看他怎么处理吧。

张先生一听李琛的名字，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也忍不住大喜：“你真是交好运了，林欣莹！你不红都不行啊！”

说林欣莹神经大条也好，脑筋不好使也好，她对于红不红倒是没那么强求。拿现在影视圈里面的人来说吧，章子怡范冰冰之类可谓红极一时，在国际的大场合上也不时3能够露个或妖艳或妩媚的面，可是那不是林欣莹所欣赏的。

昙花一现，就成明日黄花，转瞬即被人们遗忘么？林欣莹更欣赏徐静蕾赵薇之类的，实力派才女型，不时有好作品推出来，用实力说话，谁才是真正的常青树。

所以当张先生听到林欣莹回的邮件内容时，急得在直跺脚：“啊？你怎么能够这样说呢？你应该推销自己，证明自己的潜力！哪有直接泼冷水质疑自己的？”

林欣莹辩解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嘛，总不能打肿了脸充胖子！”是啊，这个社会，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林欣莹这样的行为，明显是不符合大众主流的嘛。想到这儿，她便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那我也表达了有兴趣的意愿嘛，他要是真觉得我适合，应该会联系我的吧……”

她的语气明显得弱了下去。应该会吧。谁又说得准呢？对李琛这种大家而言，翘首以待合作的只怕是排队排到长城外去了。林欣莹比较自己的优势：论美貌，比自己漂亮的尤物多了去了；比智慧，才女们万万千；说背景，她是小平民草根一个；谈经历，她初出茅庐，纯粹的是菜鸟一只。

“你刚才说有他电话号码是吧？赶紧给我，我联系他谈谈，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可绝对不能放过！”

林欣莹有一瞬间的犹豫，她不希望张先生打电话给李琛。且不说，李琛是否有时间或有耐心听张先生说明来由，但是就林欣莹的推测，张先生十之八九会以旗袍广告来说事情……

就是不希望。

沉默片刻，林欣莹听见自己干瘪的声音：“找不到了，可能没存。”

“那通话记录呢？通话记录里面有没有？”可怜张先生，在电话那端兀自着急。

“也没有了。”她说。

“你真是……”张先生词穷，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说她才好，光是那停顿半天也没有接上去的后续，以及长长地一声叹息，林欣莹就大大明白了他心里面的恨铁不成钢。

不是铁不成钢，慢慢来吧，太急功近利了也不好，走得太快，很有可能走得不稳，一脚踏空，前功尽弃不说，就怕万劫不复。林欣莹突然有了一种把这个过程当事业的想法，而不只是手段和途径。就好比一个爬山的人，山顶是目标，可是一路的风景如若没有好好游览，到达了山顶又如何？不是更空么？

“那好吧，你把他邮箱地址给我。”张先生彻底无语，特别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第一次见面，我就说了，你这太直接太实诚的性子啊，在这个圈子里面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真不知道当初张先生是怎么着看中自己，要来找她谈的。林欣莹狐疑了一会儿，只好当他那会儿出门不小心脑袋被门夹了。

林欣莹刚报了前面几个字母，邮箱提示音响起，是鸭子一头扎进水里面的凫水声音，可爱至极。

是李琛回过来的邮件，简短至极：“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好吧，如果说张先生是被门挤了脑袋，那么这个李琛呢？是被萤火虫一闪一闪的灯闪晕了头，闪昏了眼睛么？文艺圈，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林欣莹这种虾兵蟹将自然不知道，但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千万不能低估了，这是一个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当事业对待也好，绝对不能投入百分百，把自己全盘搭进去，剩下的部分，应该留给生活。这是林欣莹的原则。

他相信他的眼光，那就是相信她。林欣莹自然心里一喜，说实在话，作为一个新人，能得到鼓励和肯定自然是极大的动力，这就跟小学生一样，好学生是夸出来的。

“他和我眼光一样！”张先生听说了这最新的进展，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说话的时候，也不禁自豪感油然而生。如果林欣莹是千里马，那么他也是那伯乐。

“是是是，谢谢你！张大哥！”林欣莹由衷道谢。

“这么多话里面，我最喜欢这一句！”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林欣莹，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啊……”有一种宠溺的味道在里面，是真的很有大哥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林欣莹突然想起光头来，他皱着眉头，又是疼惜又是无奈地说她是个让人疼的小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光头看起来着实像个父亲。

不知道，他现在生活怎么样。林欣莹自然是不会主动联系他，只能默默祝福，希望他快乐。

端午节。放假三天。林欣莹收到李琛的电话：“来云南吧。我们等你拍广告。”

就是这样无头无尾。林欣莹诧异片刻，马上说：“好。”

那头似乎也没有料到她这么爽快，什么也不问就一口答应下来。林欣莹只是补充了一句：“要准备什么东西么？”

“带个外套，这里早晚有点冷。”是去的云南，高山里面的一个小镇。交通很是闭塞，却是有十分纯净的环境，开得如梦如幻的满山野花，还有十分朴实的笑容。他们的脸颊上有高原红。

林欣莹差点没有认出来李琛---那个和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追逐打闹的大孩子。孩子们衣着破烂，只有一张张脸庞笑得天真无邪。艰苦的环境里隐匿的天使。

林欣莹从包里掏出来糖果，分给他们吃。他们高兴点像过年一样，其中还有一个小男孩，自告奋勇和自己的小狗比赛跑给她看。那么纯真可爱，让林欣莹想落泪。

没有想到，李琛完全将自己和他们融为一体，同样举着手等着分发糖果，林欣莹默默含笑地也发给他。

“他们只有一个代课老师，最近生病了。”李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之前的振奋与活跃消失殆尽，他边嚼着糖边皱起了眉头，仿佛品尝到的不是甜蜜而是苦涩。

“我可以教他们。”林欣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完才知道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的事情：“不过只能这几天了。也许，以后，寒暑假也可以过来。”

如果真的身临其境，知晓这样活泼可爱的一群孩子，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的话，真的是件特别特别心酸的事情。林欣莹此时此刻，真的特别能够理解有些代课老师，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面，拿着非常微薄的工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着简陋的教室。

因为他们需要，太需要了。怎么能够狠得下心来走？

“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块黑板，写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歌放在这儿，是那样的贴切、传神。

林欣莹没有再问需要拍什么样的公益广告，只知道这事儿，可以帮助这些孩童。也许微不足道，但是如若带来影响，可能改变的，是这些人的一生，或者更多人的一生。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这一组人就忙开了。在城市里面，这是端午节假期的第一天，然而，对孩子们而言，却是有学上，有知识可求的崭新的一天。

开的课程有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等，考虑到李琛说的山上冷带外套的建议，林欣莹带来的都是很方便的衣裤装。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扎着马尾辫，手里拿着课本，面对着下面一双双渴求的眼睛，讲得唾沫横飞，激情四射。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林欣莹体会到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意义，因为来之不易，孩子们的珍视让她激动又心疼。

上完课的时候，一群孩子们和林欣莹在山坡上奔跑嬉戏。彩云之南，天空真的很纯净，纯净得感觉特靠近天堂。蓝天之下，是肆意疯长的野草，还有烂漫的野花，所有的生命都有一种放肆的生命力，如此纵情。

他们在林欣莹的头发上插野花，有恶作剧的淘气笑容。

“林老师，你真好看！”最小的学生认真地仰起脸，看着林欣莹。林欣莹忍不住坐在草地上，一把抱她过来，搂在怀里。

“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了？留下来教我们好吗？”另外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走过来，迟疑地问。

林欣莹说不出话来，只是喉咙哽咽，她无法做出任何承诺。只能紧紧地将他们搂在怀里：“只要记住好好学习，积极上进，老师留不留下都是一样的。”

别过头，林欣莹看到扛着摄像机的李琛，湿了眼眶。

林欣莹仰起头来看天上的云朵，不记得谁说过，当你想哭的时候，抬头看天，让眼泪回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