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凌慕凡,颜华微微一笑,对凌霜说:“是的,霜儿,你爸爸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我和他结婚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景岚。”
“慕凡一开始也只是把我当做妹妹,可是后来他真的爱上了我,但是他从来没有因为我和他是法律上的夫妻,就强迫我和他假戏真做。直到后来天长日久,我被慕凡的真情感动,在我们结婚的第六年,我们才成了真正的夫妻,这就是雪儿为什么比你小了整整七岁的原因。”
“真没想到真相竟如此残酷。”听完颜华的解释,景昊感慨地说,“我真心为我爸感到遗憾。如果当初他能执着一点,勇敢一点,他原本可以拥有一份美满的幸福,可是他却选择了逃避。他的逃避不仅让他自己痛苦了一辈子,也辜负了两个深爱着他的女人。”
颜华淡淡地一笑,这么多年,这份情这个秘密压在她的心头,她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感觉轻松过,“景昊,现在你父亲都已经不在了,再提这些是与非,对与错,都已经没有意义。我只希望这一切不要影响到你母亲的生活,所以关于这个话题,我希望我们从此都不要再提。”
景昊微微一笑:“您放心吧,阿姨,我妈妈是个心地善良,心胸豁达的人。她就算了解了当初的真相,知道了您就是我爸深爱的那个女人,她也不会为难您的。”
凌雪也对颜华说:“是的,妈妈,韩阿姨是个温婉宽容的人,她深爱着景岚叔叔,为了完成景岚叔叔的遗愿,她甚至不惜含悲忍辱改嫁他人,她会理解你和景岚叔叔的。”说着,凌雪把韩素梅和唐正义的事情告诉了颜华和凌霜。
听完凌雪的述说,颜华深为感动。她也是女人,她懂得没有爱情的婚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与折磨。一个女人要有多爱一个男人,才能在他死后为了完成他的心愿带着他的儿女另嫁他人?
所以颜华动容地对景昊说:“景昊,你妈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能为景岚做出这样的牺牲,她一定比我更爱你爸爸。”
景昊静静地笑了:“阿姨,我妈的确很爱我爸,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十七年,虽然贫寒,但是他们两个人相濡以沫,从来没有争过吵过,是很多人眼里的模范夫妻。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心里始终有你,他们可以说是幸福而且恩爱的。”
颜华坦诚地望着景昊,“你爸爸在世的时候能够得到你妈妈这样真挚的爱和照顾,我为他感到荣幸,也真诚地感谢你妈妈对你爸爸不离不弃的陪伴。这样也能减轻一点我对他的歉疚,不至于那样遗憾。”
景昊抬头来望着颜华,这个女人雍容华贵,美丽痴情,值得父亲钟爱一生,只可惜命运太多作弄,“阿姨,是我应该替我爸对您说声抱歉,是他的逃避给您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和伤痛。”
颜华摇摇头,“不,景昊,我不怨你爸,当初毕竟是因为我父亲的反对他才离开蓉城离开我的。他是蓉城一中有名的特级教师,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放弃自己优越的环境,躲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罪,最后客死他乡。”
颜华又回头望着凌霜,对她说:“霜儿,这下你知道妈妈当年为什么一定要你从事教育工作了吧?因为你的亲生父亲他是一名教师,所以我希望你能继承他的事业,和他一样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
凌霜点点头,“我明白了,妈。龙门中小是我爸一手创立起来的,今后我会和景昊一起把龙门中小振兴起来,实现我爸的夙愿的。”
“好,资金上有什么困难,我来帮你们想办法。”颜华欣然一笑,想了想,又问景昊:“景昊,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阿姨有个不情之请,有机会你能让我见见你妈妈,请求她允许我带着霜儿去看看你们的父亲吗?”
景昊高兴地说:“阿姨,我也正有此意,不过现在我继父病情还很严重,等过两天他的情况稳定一点了,我就去和我妈说,她一定会为我爸感到欣慰的。”
“小华,霜儿,到时候我陪你们一起去见景岚。”景昊和凌雪正要去医院看唐正义,凌慕凡提着两条新鲜的鲫鱼笑呵呵地从门外走进来。
可是直到九天以后,唐正义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正如医生所料。因为左脑梗阻严重,唐正义右半边身体偏瘫,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等到他的病情稳定下来,景昊把他接回水岸江南的新家来照顾,已经是二十多天过去了。
正如景昊所料,韩素梅在凌雪家中一见到颜华,就大大方方地同意了颜华的请求,答应让她带着凌霜去龙门看看景岚。
其实,韩素梅那天在凌雪家一见到凌霜,就已经猜到凌霜是景岚的亲生女儿,她的母亲就是当年景岚深爱着的那个女人。
韩素梅不是不心痛,不是不怨恨,自己深爱的丈夫一辈子心里只装着那个女人。他和她同床共枕了将近二十年,她为他养育了一双儿女,可是他至死也没有告诉过她,他和那个女人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这么多年来,无论有多苦,有多累,有多难,她一直默默地守在他身边,他要忙学校的事,她便包揽了所有的农活与家务;他要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拿来补贴困难学生,她便节衣缩食支持他的事业;他为了他的学校他的学生累到吐血,她便漫山遍野为他采来草药为他减轻痛苦……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真心爱他,只要她陪伴着他,总有一天他会忘了那个曾经辜负过他的女人,珍惜她,爱上她。
可是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把她叫到自己的病床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依旧是他说了十多年的那三个字:对不起。
所以那天一见到凌霜,她心里又惊又痛,她不能不怨恨景岚的无情与决绝。十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她是他的枕边人,他痛苦,困顿,迷茫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她,替他分忧解难的是她,与他艰苦与共的是她,而他却与她同床异梦了一辈子。
可是,很快韩素梅就释然了,当初爱上景岚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心里爱着别的女人,他在生的时候她没有计较,现在他人都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爱恨情仇不可以原谅,还有什么恩怨纠缠不可以解开呢?
所以一见到颜华,韩素梅就坦然地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带着凌霜去龙门中小看看景岚,看看她的亲生父亲。
望着眼前衣着朴素,通透坦荡,与自己同龄的韩素梅,看到韩素梅眼里毫不掺假的从容磊落,还有这些年无情岁月刻在她脸上的沧桑,颜华含泪握住韩素梅的手,真诚地说:“素梅,景岚有你,是他的福气。”
岁月无情,命运弄人,分别了三十年,思念了三十年,牵挂了三十年,从青春年少,到儿孙满堂,颜华终于盼到和景岚再见一面。
现在正是春暖花开,桃花烂漫的季节,桃林深处,处处鲜花簇簇,处处花雨缤纷,处处风光如画。景岚静静地安卧在这灿若烟霞的桃花深处,终于等来了他爱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的痴心爱人。
决定来看他的那一刻,颜华以为自己早已经将一切看淡,她以为经历过这么多事,经历过这么多年以后,她可以坦然地面对他的生死,可以从容地与他相逢一笑。
可是一眼见到他的墓碑,看到简单的青石墓碑上“景岚之墓”四个字,望着照片里的景岚依然风姿不凡的笑脸,颜华还是忍不住恸呼一声,扑倒在他的墓碑前,抱着那块冰冷的石头,泪水滂沱而下。
“景岚,你好狠心,你好狠心啊!”
你好狠心啊!
三十年前你一声不发,决绝离开,正是风姿俊逸,气宇轩昂的青春华年,再见你,已是一抔黄土,隔断阴阳!
和三十年前一样,你这一走,如此傲岸,如此孤绝,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再和我相见,可是你叫我心何以堪?情何以堪?!
颜华这一哭,凌霜立刻挣脱江天的怀抱,扑通一声跪倒在景岚墓前,失声痛哭:“爸爸,霜儿来迟了。您原谅霜儿无知,几次来看您,却不敢开口叫您一声父亲。”
凌慕凡缓缓地走到颜华身边,把她扶起来,温和地对她说:“小华,死者已矣,你应该让他安心。”说着,凌慕凡又拉起凌霜,“霜儿,你爸泉下有知,知道有你这么一个懂事聪慧的好女儿,他会含笑九泉的。”
景昊和景思也含泪走到凌霜身边,抱住凌霜,轻轻地安慰她:“姐,你别伤心,爸爸说过,只要我们都好好的,他在那边就很快乐,很开心。”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桃花绚丽,花雨缤纷,凌雪含泪望着虽然依旧雍容华美,却掩不住岁月沧桑,在曾经的爱人面前哀哀欲绝的颜华,不由得又想起了苦守亡妻二十多年的田云涛,想起了苏东坡的那首著名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