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只是当时已惘然

尽管两年前见到景昊兄妹，颜华已经知道他们一定是景岚的儿女，可是她没有再问过他们关于景岚的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两年，她强迫自己不去问，不去想。三十多年一弹指，他们都已经是做爷爷奶奶的年纪了，她手中已经握有一份充盈的幸福，她不想再去打破这份得来不易的安稳与宁静，不想再去伤害那个深爱着她的身边人，不想再为一份已经过去的感情空劳牵挂。

就当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就当她从来没有见过景昊，看到他儿女双全，知道他生活幸福，这就够了，她安心了。

可是命运似乎偏偏要和她作对，偏偏要让她在这个时候听到他生命垂危的消息。她逃不掉，躲不开，压抑在心底深处三十多年的感情，始终是饶不过她。

景昊一看颜华又是这样失态，更加证实了他当初的猜测。如果颜华不是父亲当年所爱的女人，这两年，颜华不会明知他妈妈一直在给凌雪带孟雨，出院后她却从来没有去过女儿的家，她分明是在刻意回避。

尽管颜华和父亲的恩怨，只是他们上一代的恩怨，景昊的心里，对颜华还是有一些怨恨的。如果不是因为她，父亲不会离开蓉城，不会困苦终生，遗恨终生，妈妈也不会因为这场同床异梦的感情，痛苦这么多年。

可是，此刻看到颜华眼里掩藏不住的关切和惊痛，还有上次见到他和景思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张惶与失措，证明这些年来，她的心里还是有父亲的，她并没有忘记过他们曾经的那份感情。无论她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疚，至少说明她不是完全无情，这样也不枉父亲苦苦地爱了她那么多年。

这样想着，景昊捡起地上的花洒，默默地走到颜华身边，淡淡地对她解释：“阿姨，刚才是小雪没跟您说清楚，今天病重的不是我爸，他只是我的继父。”

“你的继父？”颜华惊诧地抬起眼眸，探寻地盯着景昊。继父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有释然，有安心，更有意外。既然病重的是景昊的继父，那么至少景岚还是好好的，可是，他离婚了吗？他为什么要和景昊的妈妈离婚？他现在生活得幸福吗？

太多太多的疑问堆砌在心头，那个人始终是心头的一个扣，剪不断，理还乱。颜华尽量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问景昊：“那，你爸爸他……”

既然颜华开口问他，景昊不想再遮遮掩掩，他直视着颜华，淡淡地说：“阿姨，我爸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去世？！你说你爸爸已经去世了？！”颜华惊问一声，刹那间脸色煞白。

去世！！！

就这样寥寥数笔的两个字，不是病重，不是昏迷，不是离婚，而是生死永诀！！

三十年前他不辞而别，就这样将她三十年的幽怨，三十年的思念，三十年的隐藏，三十年的期盼，三十年来的饱经风霜和寸寸柔肠，无情地撕碎在生死之间！！！

“妈，你和景岚叔叔的事情我和景昊都猜到了，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别太伤心了。”凌雪心疼地扶住摇摇欲坠的颜华，看到颜华眼里深不见底的悲伤，凌雪赶紧把她扶到房间的沙发上坐下来。

这一刻，凌雪不再怀疑，她相信了景昊的猜测，她的妈妈颜华就是景昊的父亲景岚的初恋女友，是他爱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的那个有钱人家的女孩。

“景昊，雪儿，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也就用不着再瞒着你们了。”许久许久，颜华才强制自己从惊涛骇浪般的伤痛中平静下来。她默默地望着景昊，语气惆怅而哀伤，“是的，景昊，我和你的父亲景岚，曾经是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所以那天在医院，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景岚的儿子。比起你妹妹景思，你眼里那股凛冽与孤傲，更像景岚。”

“阿姨，您和我爸的事，我早就已经猜到了。”景昊淡淡一笑，“我爸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六岁，可是我爸还是在他临终前把我叫到他的病床前，把他和你的故事告诉了我。”

颜华轻轻地问：“这么说来，你爸已经走了十多年了？”

景昊回答：“是的，他已经走了整整一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他去世十二年了。”十二年，他们曾经那样深爱过，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却已是天人永隔，十年生死两茫茫！成串的泪水从颜华漂亮的眼睛里滚落下来，跌碎成一地绝望的情殇。

她已经五十多岁，可是她的容颜依旧美丽如画，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如玉，岁月似乎格外青睐于她，似乎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太过深刻的痕迹。

可是此刻，她却是那样绝望，那样哀伤，“景岚，为什么？为什么你到死也不肯再来见我一面？难道那段感情在你心里，真的不过是过眼烟云？难道我们相爱一场，真的只能相忘于江湖？”

“阿姨，我父亲他是爱你的，尽管他后来和我妈妈结了婚，可是他心里爱着的，始终只有你。”景昊望着悲伤欲绝的颜华，静静地说，“我父亲临终前对我说，他说他爱了你一辈子，想了你一辈子，痛苦了一辈子，也遗憾了一辈子。”

“爱了我一辈子？想了我一辈子？”颜华轻轻一笑，痛到极致，她的眼里少了一份刻骨的哀伤与悲痛，多了一份彻悟后的坦荡与从容，“他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当初他要如此决绝地选择逃离？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到死他都不肯回来面对现实？”

景昊疑惑地问：“阿姨，你难道不知道当初是您的父母坚决不同意我父亲和你在一起，想办法把他弄到偏远山区去支教的吗？”

颜华没有否认，她如实地对景昊说：“是的，当初我的父亲的确坚决反对我和你父亲在一起。你应该听雪儿说起过我的家庭以及我和她爸爸的事情，我的父亲曾经是一名高级军官，他把承诺看得重于生命，所以为了实现当初对雪儿奶奶的承诺，他固执地要把我嫁给雪儿的爸爸，这是我父亲一生做的唯一一件亏心事，因为这件事，后来他愧悔终生。”

颜华坦然地望着景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的父亲其实并没有要把景岚调到偏远山区，他只是想把我和他分开，所以他动用他的关系把景岚调到了另一个大城市，给他安排了一所比蓉城一中更好的学校，各方面条件都远非蓉城一中可比。可是景岚当时心高气傲，他觉得这是对他人格的一种羞辱，所以等到调令下来的时候，景岚已经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景昊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我的父亲是八三年四月到龙门中小支教的，可是我问过小雪，小雪告诉我，您和凌叔叔是八三年元月结的婚，那么在我父亲离开之前，您已经结婚了，不是吗？”

听到景昊的提问，颜华面露难色，似乎很难启口，沉吟良久才缓缓地说：“景昊，关于这件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我和雪儿的爸爸是八三年七月结的婚，景岚离开的时候，我和慕凡只是兄妹关系，我爱景岚，慕凡也有非常相爱的初恋女友。”

颜华站起身来，往事历历在目，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可是我的父亲当时非常固执，因为他在慕凡母亲临终之前答应过她，要让慕凡一辈子生活得好好的，所以他非要把我嫁给慕凡，无论我和慕凡怎么反对，他就是不肯改变主意。”

“景岚走了以后，我发疯一般找了他整整三个月，可是他走得那样决绝，整个人就像从地球上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论我怎么找他，都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消息。”

说到这里，颜华的眼里又开始漫上浓重的悲伤，“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再加上另外一些原因，慕凡毅然离开自己深爱了几年的女友，和我结了婚。这么多年来，尽管他明知我心里爱着景岚，他还是不离不弃地陪伴在我身边，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我，照顾着我，从来没有半点怨言。”

景昊直视着颜华，“阿姨，请您恕我冒昧，按照您刚才说的，您和凌叔叔是八三年七月结婚的，凌霜姐是八三年九月生日的，那么凌霜姐应该是我的亲姐姐，是吗？”

颜华闻言，轻叹一声，却没有上次在医院那样张惶失措，她知道该来的始终会来，所以她决定好好面对这件事，“景昊，我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你，我可以把一切如实告诉你和雪儿，但是这件事，我希望我们今天说到这里为止，不要打扰到你们的姐姐，我不想伤害到霜儿，我怕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妈，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凌霜突然泪流满面地出现在门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