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这痛苦生不如死

“是的，小雪，孟乔已经牺牲了，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他都回不来了，这就是事实。”长痛不如短痛，邵杰决定把最残酷的真相摆在凌雪面前，他不能让凌雪再心存幻想，他要让她从此绝了这份执念，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坚强起来，开始她的新生活。

“不，孟乔他没有死，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他会平安回来的！”凌雪推开邵杰，甩开身上的雨衣，退回到雨里。

“小雪，孟乔已经死了，你再伤心，他也活不过来了，你醒醒吧，小雪！”邵杰捡起地上的雨衣，再一次披到她身上。

“不，孟乔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他会珍惜生命，和我相伴到老的，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凌雪喃喃地，似在轻问，似在自语，“孟乔，你答应过我的，无论离我多远，离开多久，你都会回来的，你怎么能不算数？”

“小雪，你别这样，孟乔就是因为不放心你，所以临走时他把你托付给我，他是希望你幸福啊。”邵杰心痛地把凌雪抱进怀里，哽咽着说，“你这样他在那边怎能安心？”

“托付？邵杰，你是不是以为，你能代替孟乔在我心里的位置？你是不是以为还有人能代替得了孟老虎在我心里的位置？”凌雪冷冷一笑，任由邵杰紧紧地抱着她，“你这样盼着他死，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早死？”

“小雪……”邵杰心头一滞，原来，她这样想他，这么多天，他把她视若珍宝，她却这样想他。

邵杰缓缓地放松了凌雪，黯然地低下头去。

就在邵杰松手的一瞬间，凌雪挣开他的怀抱，快跑几步，面朝北山，望空呼喊：“孟乔，这里是雁山，你说过大雁是最钟情的一种动物，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丢下你种的儿子，一走了之？爸爸已经老了，妈妈昏迷不醒，他们那么爱你，那么伤心，你怎么忍心丢下他们，撒手不管？”

“你说过要在这里搭上几间茅屋，和我一起种上一群孩子，买来猪牛羊马，天天纵情山水，牧马放歌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为什么啊？！”

“媳妇，媳妇……”

缅甸，九谷，茶园，山溪，小木屋。孟乔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听到凌雪一声声朝他呼喊。他想看看她，却只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铺天盖地向他压过来，压过来，伴着凄厉的风，向下坠落，坠落，坠落在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全身却像被拆散了一样，稍稍一动，就痛不欲生。他摸索着，一步一步向前爬，他摸到了花，摸到了草，摸到了水，闻到了芬芳的花香，这是什么地方？是雁山吗？是雁山那有花有草的小溪边吗？小雪，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吗？种儿子，种儿子，种一群儿子，纵情山水，牧马……放歌……

雁山不语，雨骤风潇！凌雪凄厉的悲呼伴着风声雨声响彻雁山的南峰北坡。战士们齐刷刷站在风雨中，默默地望着凌雪。莫非扑到凌雪身边，哭喊着：“嫂子，嫂子，你别这样，你这样伤心，队长也不安心啊。”

邵杰走过来，绝望地抱起凌雪，“小雪，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孟乔不在，哪里是家？哪还有家啊？”凌雪任由邵杰抱着她，冰凉的泪水顺颊而下。

突然，凌雪惨叫一声，从邵杰怀里跌落下来，她的身下，血水和着雨水，染成一地殷红。

“小雪！”邵杰惊呼一声，飞扑过来，战士们也都飞扑过来，围成一圈站在凌雪和邵杰身边，一脸惊慌。

“丫头！”就在这时，田云涛听说凌雪来了雁山，带着沈志明和田晓柔匆匆赶了过来，战士们默默地退到一边，给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大队长，……对不起，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啊……！”凌雪看到田云涛和沈志明，泪水潸然而下，她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下子又跌倒在雨里。邵杰抱起她，血水顺着她的大腿，淋漓而下……

“丫头，你不要怕，我说过，你不是孤单一人，孟乔不在了，你还有我，有邵杰，有我们全大队两百多官兵！”田云涛紧紧拉住凌雪的手，紧紧地握着，不断地鼓励她。

“丫头，你不要多想，不要多说话，先保持体力，孩子很健康，我保证他一定会平平安安来到你身边。”沈志明一边让凌雪放松心情，一边检查了一下凌雪和孩子的情况，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情况怎么样？”田云涛看到沈志明这个样子，赶紧偷偷把他拉到一边。

“很麻烦，孩子胎位不正，是横位，也就是说孩子是一只脚和一只手先出来的，这种胎位极为罕见，这可是难产中的难产啊。”沈浓眉深蹙，“她这种情况，本来应该立刻送医院进行剖腹产，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这山路，丫头如果再受颠簸，只怕……看来只能让她就地把孩子生下来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昨天给丫头检查的时候不是还说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就胎位不正了呢？”田云涛心底倏然一沉，自从孟乔出事，他妈妈已经悲伤过度，昏睡不醒，这个家已经苦难深重，如果凌雪和孩子再有个好歹，一个好好的家可就真是家破人亡了。

“孩子本来是很健康，可是这些天丫头忧思太重，寝食不安，已经动了胎气。加上今天这一场大恸，导致肚子里的孩子情绪躁动，胎位逆转，造成难产。”沈志明解释完，不得不遗憾地表示，“关键是现在情况危急，我这里又没有手术条件，没有牵引仪器，完全只能靠她硬~挺过去，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大人孩子，我只能确保一个。我们必须分秒必争，马上做出决断，你看要不要征求一下丫头本人的意见？”

田云涛稍一沉吟，果断地说：“不用征求她的意见了，照我说的，一旦有变，先保大人！”

“好！”沈志明稍稍定了定神，毅然转过身来，坚定地走向凌雪。

“沈老，如果有危险，保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凌雪被邵杰搂在怀里，痛苦地呻~吟着，喘息着，挣扎着，痛苦和着悲伤，在她的心头疯狂肆虐。

田云涛和沈志明的话，她虽然没有听到，心里却明镜似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决定。可是她不要，她只要她的孩子好好的，她只要她和孟乔的孩子好好的。

孟乔，对不起，对不起啊！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是我不该放任自己的悲伤，如果孩子不能好好地生下来，我该怎么向你交待？

“小雪，你不要难过，不要灰心，你要坚强一点。相信沈老，他一定会好好保住你的孩子的。”见到田云涛脸色凝重，邵杰忧心如焚，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这样安慰凌雪。

“凌雪，你若真爱孟乔，就坚强一点，好好替他把孩子生下来，否则我饶不了你！”田晓柔看到凌雪痛不欲生的样子，她轻轻把凌雪散落的长发绾起来，同样作为女人，她第一次对这个女人感觉到了一丝愧疚。

“丫头，你相信沈老吗？只要你相信沈老，有我在，我一定保你们母子平安。”沈志明不愧是老军医，他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地一边观察着凌雪的情况，一边从容不迫地对邵杰说，“邵杰，你赶快把雨衣铺在地上，让丫头躺在上面。晓柔你协助我，我让丫头用劲，你就轻压她的腹部，我们就在这里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邵杰马上照着沈志明的吩咐，把凌雪轻轻地抱到铺在地上的雨衣上。田云涛让战士们都把身上的雨衣脱下来，高举在头顶，十个人围成一圈，背对凌雪站着，给凌雪架起了一片无雨的天空。

“丫头，你记住了，我不让你用力，你就休息，我让你用力的时候，你就憋足气，往下使劲。”沈志明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凌雪。

“好。”凌雪答应着，稍一使劲，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就从身体深处汹涌而来，涌过她的四肢百骸。

“不要松劲，丫头，这个时候不能松劲！”沈志明大声地说，“邵杰，你坐到她头部，把她的上身抱起来一点，晓柔，用点暗劲，慢慢往下压。”

“丫头，你勇敢一点，坚持坚持！”田云涛也蹲到凌雪身边，握紧她的手，给她支撑。

“小雪，疼你就咬住我的手臂，为了你的孩子，你要加油！”邵杰抱住凌雪，恨不能替她去承受这痛苦。

“凌雪，你可不要给孟老虎丢脸！”田晓柔话不中听，却声音哽咽。

“好，好丫头，就是这样，往下用劲！”沈志明再次发出指令。

“……啊……疼……疼死我了！”

……

疼痛，撕裂，哭喊！再疼痛，再撕裂，再哭喊！无休无止的疼痛，无休无止的撕裂，无休无止的哭喊！

随着沈志明一声声的鼓励，一声声的催促，撕裂的疼痛如滔滔江潮，一浪高过一浪向凌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凌雪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之间就像是在被无数双无情的铁手生拉硬扯，又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轮番炙烤。

她躺在这潇潇的风雨中，四面皆是森森林立的高墙，她就像一只被人死死摁住了手脚的牛蛙，四仰八叉躺在这里，躲不开，挣不脱，让她忍不住想要呐喊，想要骂人，想要拳打脚踢，想要毁天灭地！

田云涛的手被她掐得皮开肉绽，邵杰的手臂被她咬得鲜血淋漓，田晓柔几次被她踢翻在雨里，可是孟乔，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孟乔，你在哪里啊？！”凌雪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这样的痛苦，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