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没想到这场兵荒马乱的闹剧竟然这般潦草地收场了,那日赵雍雷厉风行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第二日便打算启程回漓城。
明望接手了经历过第二次劫难的须臾镇,赵雍甚至派遣了一百人给他,用于重建须臾镇,以及安抚百姓,希望能尽快让须臾镇的上方飘起袅袅炊烟,回荡起欢声笑语。
从赵雍手中接过调动这一百人的信物时,明望深深地拜了下去,以头触地,高呼我主英明。葛岫便一直呆呆地看着明望,眼神寂灭,却也带着解脱的轻松意味。他欠下的债由自己和明珠的儿子来还,这也算是他和明珠二人对须臾镇的赎罪了——只是可怜了年纪轻轻的明望,他还那么稚嫩,便背上了这般深重的罪孽。
赵雍对他委以重任,也是给了葛家再一次机会,这也是对葛岫多年来治理葛城的体恤,赵雍不能真的赶尽杀绝,不然也会寒了别的城主的心,使沧州的民心大乱。
“赵小姐”明望起身后,望着赵琴阑,放轻了声音道,“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丢掉那块玉了。”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赵琴阑,仿佛要把她刻进记忆里,而后微笑,“有空回须臾看我,我在这里等你。”
然而赵琴阑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回答他,她神情恍惚,心不在焉——赵雍还是坚持把封七赶走了,如今的她如同失去魂魄一般,只是机械地应对着所有人,甚至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如此,明望只是低下头叹了口气,而后带着自己的人走了。耿离和李淼等人已经被赵雍押了下去带走,如今的须臾镇上还有十几名伤员,有无数被烈火烧毁的建筑物,他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他走得很慢,但一直没有回头。每走一步,脑海里便闪过和赵琴阑相遇相识的一幕幕,她在身边时的情形,走着走着,一滴眼泪便落在了风中,他轻轻呼了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捏的拳。罢了,有缘再见吧。
明望走了以后,赵雍宣布全员回城,将赵小姐押送回闺房!
而李淼和李容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上,两人面面相觑,脸色均不太好看。赵雍算是很讲礼了,还为他们兄弟二人专门准备了马车,没至于让他们太难看。
“我不知道,赵琴阑会把我抓起来”李容试图解释,他揉了揉鼻子,很是尴尬,“我本想着把他们骗来,让你把赵琴阑抓起来的,有了赵琴阑,便能跟扎木城里的人交代,这样你就不必再抓我了。”
他摊了摊手,“谁知道她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
李淼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看着窗外不断奔驰向后的风景,无奈地问道,“你当真对云州的权势一点不留恋?”
“有什么可以留恋的?”李容不解,“我带走的人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好小伙子,他们几乎全部在这里丧生,这么一来我最后的牵挂也没有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柄折扇,悠闲地扇了扇,笑着说道,“我想看看沧州的风景,看看不一样的山水美人。”
“可是如今我们都落在了沧州国主的手里,别说美人了,就算是山水只怕也看不到了,只怕是从今往后只能看看监牢窗外的天空了罢。”李淼哂笑,“不过你倒是不必担心,有我顶着,想必他们不会那么为难你。”
李容的眉头一皱,“为什么要为我打算?”
“我并没有为你打算”,李淼冷笑,“若是能让你替代我去受苦受难,我绝不会自己去,但如今要接手云州的人是我李淼不是你李容。就算要论资排辈,也是该轮到我,没你的份!”
这话说得自负,但却依然让李容沉默了下去,他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最后轻轻叹气,“我只怕欠人太多,最后一生为之所累。”
“你不欠我,我们走到如今全是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李淼依然冷淡,他看着窗外渐渐黑下去的天色,说道,“我们要对自己做过的选择负责。”
“我不要回去!你把封七还给我!”赵琴阑猛的摔碎了一个茶杯,她坐在宽敞的马车内,朝着对面的赵雍大声嚷嚷,“我不能没有他!”
马车骨碌骨碌地碾过平坦的大道,赶车的车夫听若未闻,一心一意驱赶着马儿,平稳地向前驶去。马车两边守卫的士兵亦是骑着马一声不吭,仿佛听不见马车内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
“我爱他!只有他是全心全意地爱我,敬我,视我如珍宝!没有他我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每一天长的发慌的时间!我一定要嫁给他!”赵琴阑吼道,她脸色发红,因怒气过盛而气血翻涌。
“我不准!他是什么身份,他根本配不上你,你可是我赵雍的女儿!他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幸福!”赵雍大声呵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必须听我的!”
赵琴阑胸膛剧烈起伏,她咬紧牙关,恨声道,“你果真不让我嫁予他?”
“绝无可能!”赵雍一昂头,“我不会将我的宝贝女儿交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赵琴阑败下阵来,她垂下眸子,跌落在马车内的软席上,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她闭上眼,不再看赵雍一眼。
故衣心疼她,将她搂进怀里,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赵琴阑并不反抗,但是也毫无反应,宛如失去灵魂,只剩一具美丽的躯壳。
“别管她!”赵雍也是气急,“等过段时间我给她找个才貌俱佳的好男儿,她自然想得通了。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感情,还当真了!是我往日太娇惯她了,才让她养的这般脾性,是时候磨磨她的锐气了!”
故衣为难地看了一眼赵雍,而赵琴阑依然毫无波动,她闭着眼,呼吸轻不可觉。宛如死去。她的手隔着衣裳,摸到了明望绑了自己后交还给自己的古玉,古玉坚硬冰凉的质地很是清晰——赵琴阑想,若是这辈子不能嫁予封七,倒不如死去了
但不管她怎么想,一大队人马还是摇摇晃晃,缓慢但却坚定地朝着漓城而去——那个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最终成为故事终章的宿命之地。
而被赵雍赶走的封七,却在路上跟踪赵琴阑他们的队伍时,遇到了形容狼狈的燕娘。
燕娘拉着他的衣袖,仰头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濡湿了她因为有些肮脏而更显得狰狞的面容,她哭着恳求,“带上我,我一定要手刃了葛岫!我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他已经毁了我们两次了!”
当日攻城时,燕娘自知以她的本事,城一破,便是她的死期。因此她立刻便跑了,躲在了自家屋子内的密道里,过了好几日才偷偷跑出来,谁知看到的却是赵雍押着葛岫等人离开的场景——在她躲起来的时候,须臾镇已经彻底覆灭了。
她呆了很久,这才歇斯底里地哭泣了起来,嘶哑的哭声在幽暗而凄清的院子里回荡,宛如鬼泣。院子里唯一的仆人哑妇已经不在了,她参加了那次反抗,已经成为墓冢里一座无名的小土包。如今燕娘终于变成了独自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独自在那口幽深寒凉的井边趴着,她的长发散落一地,掩住了她半边毁掉的面容,只露出半边完好无损的容颜——燕娘本是艳丽而娇美的女子,时隔多年,依然可见当年风韵。她在井边讲了一夜的话,直到声嘶力竭,直到眼泪流干,这才起身与公子庚告别。
“我会为你报仇的!”她丢下最后一句话,走上了漫长的复仇之路,直到她遇上了封七。
封七感其情深义重,再者难免生起几分同病相怜的怜惜来,于是答应她的请求,带她上路。不过也多亏她的掩护,两人才能在一路上多次躲避赵雍设下的关卡,不被人认出,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熟悉的漓城。
赵琴阑一回来便被关在了闺房内,由茉莉带人日夜看守着,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你让开!我要去茅房!”赵琴阑恶声恶气地朝茉莉大吼,“总不至于我上茅房你也要跟着吧?”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一只金步摇,想着逃掉之后要拿去当掉,不然路费都没有,赵雍把她的银子全部拿走了,就是担心她一卷包袱便逃走。
“小姐”茉莉泪眼汪汪地看着赵琴阑,“我不能让您离开我的视线哪怕一秒钟,不然老爷就要问我的罪了!您要是跑了,我也活不了啊!请小姐可怜可怜我,我还有父亲母亲和幼弟要养活呢,我死不起啊!”
她膝盖一软,就要给赵琴阑跪下,她的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下,小小的肩颤抖着,看着如同风中的弱柳一般,柔弱地让人心疼。
赵琴阑立刻咬牙,赵雍就知道她吃软不吃硬!茉莉跟了自己多年,自己是绝对舍不得让她因为自己受责罚的,更别说是让她因自己而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