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稀客啊,难得小皇子连四皇子都不见,却肯赏我这个面子出面一叙,赵琴阑深感荣幸。”赵琴阑见李容两日不曾出现,却是好胳膊好腿的,一根汗毛都没掉,而且面色水润得很,想必这两天里他过得很是不错。
“赵小姐此言差矣”,李容笑笑,“我不肯见我四哥,是因为他想要抓我回去,而我与赵小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哪里有理由避而不见呢。”
“原来如此。无事不登三宝殿,小皇子既然特意找到我,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赵琴阑懒懒地从封七怀里下来,而是走到桌前开始倒茶,一边笑道,“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茶便罢了,这冷茶可不是我能喝得下的。”李容拒绝道,“但是事情却也是真的有,你知道我四哥撤兵的事吧?”
“自然知道,四皇子搞得那么大的阵仗,不正是怕我们不知道他把人撤走了么?我若是不知道岂不是对不起他的好意?只是他自己的人都赶走,却要自己留下,我却是不知他所为何意了。”赵琴阑答道。
“既然赵小姐明白,那便好说了。”李淼笑眯眯地说,“我思来想去,既然我四哥执意要留下,必然是放不下你我之间的一个——或者你我二人都是。”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赵琴阑,“不如我俩结个伴,反将他一军,赵小姐意下如何?”
这是这么多天来,赵琴阑第二次面临要与李家人结盟的局面,不过这其中的真假,倒是一模一样的值得人深思琢磨。既然自己会为了留下李淼而假装与他结盟,李容未必想不到同样的法子?
于是赵琴阑并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问道,“小皇子生为云州的皇子,为何要与四皇子李淼过不去?何况,你现在可是光杆司令,身边半个人都没有,即使你斗得过李淼,也未必逃得过我的手掌心——这点你想过没?我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菩萨,救苦救难还不求回报。”
赵琴阑把态度摆明了,不讲清楚理由便没得商量。不过既然李容有恃无恐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必已经有了决断——他认定自己的生命安全比不上留下李淼来得重要。
果然,李容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可如何是好呢,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但是以我四哥的手段,要是落入他的手中,恐怕一回到云州,等待着我的下场便是终生囚禁,这可是比一剑杀了我还让人害怕,我是决计不能和他回去的。”
他的性子古怪,这赵琴阑可是领教过了,所以对于这般解释,赵琴阑自然是相信的。他的确是那种宁愿死,也不愿失去自由的人。
“所以,我前来求赵小姐帮我一个小忙。”他笑眯眯地说道,“帮我把他送回北云,我们便都安全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也如他一般,将你囚禁终身?”赵琴阑问道。
“你不会的,我说过了,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以赵小姐善良的本性,自然是不会做出这般残忍之事的。”李容答道,神情笃定而镇定。
听了这话,赵琴阑很是惭愧,“若是以往的我,说不定就答应了。但如今,我却觉得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恕我不能答应你了。”她轻哼一声,“我也说了,我可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
李容一愣,的确没有想到她会是这般回答,“赵小姐的意思?”
他话音未落,这才猛然发现了一件事,封七不见了!在二人方才谈话之时一直安静地仿佛影子一般待在赵琴阑身后的封七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猛地咬唇,李容还来不及转头,后颈处已经传来一阵酸麻,随即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下。
封七一把将他捞住,然后温柔地看着赵琴阑,问道,“怎么处理?”
赵琴阑走进,在他身上挑挑拣拣,然后看到他腰间一块蝶形的玉佩,很是开心,“就拿这个吧,你把它送到李淼手上,我们在这里等他来要人便是的。只要想办法再拖个两天,我们的大军便到了,到那时,不管是葛岫还是李淼,都没别想再逃出生天。”
她的眼神很是平静,语气却是冰凉,“我这次要全部杀光,才能放心。”
在方才与李容交谈时,她只是一个眼神,他便已经会意,偷偷绕道李荣身后,将他制服。
封七看着赵琴阑,虽然不知道她何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但却也为她感到高兴——在乱世中,越是狠绝的人越有活下去的希望!赵琴阑的做法已经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像一个能依靠的主人,她已经长大了!
于是主仆二人——如今该说是佳侣二人在当天上午便将李容贴身蝶珏送到了李淼的手上,并约他第二日早上拿公子耿离前来换人。
至于为什么要拿公子耿离来换,自然是为了削弱李淼在须臾的势力,耿离尚且为他所用,不把耿离这个隐藏的危机除掉,怕是还会生起事端——而且,只要李淼起了牺牲耿离的心思,山苏必然不肯,这便又是一场内乱,说不定还能让他们内部先消耗一下,进一步减轻威胁。
其实这个方法是封七提出来的,赵琴阑考虑再三,觉得可行,于是敲定拍板。于公于私,封七都不能让公子耿离好过,自家小姐对这人虽然一直很有成见的样子,但男人的危机感一直在提示他,不能放任耿离接近自家小姐!
而对于赵琴阑来讲,如今的公子耿离与她而言,已经是阴谋和诡辩的化身——即使有着自己的苦衷,害人的人终究是犯下了错,这是无法辩驳的,因为最可怜的始终是死于阴谋之下的人,而不是口口声声嚷嚷着自己的苦衷,而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的行凶者。
何况,赵琴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上一世,她也试图相信他,也明知是鸿门宴,依然奋不顾身为他去闯了,这已经是赵琴阑最后的勇气和眷恋。
自那一刀穿胸而过之后,赵琴阑心中关于公子耿离的一切,终于是分崩离析,再也拼不回完整的形状。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直以来默默守护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细致入微的封七。
这未必不是一种福气吧,赵琴阑微笑,“希望李淼能做出让我满意的选择,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就在须臾城内李淼撤兵,赵琴阑抓获李容的时候,另一个人咬着牙快马奔驰在葛城的官道上,风吹乱了他向来整齐而光滑的长发,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地在他脸上流淌,他的脸色苍白,双唇干枯,让他看上去狼狈而憔悴。
终于,在狂追了一天一夜之后,他看见了葛岫往回撤的大军——这是一支仅剩一千一百多人的队伍,而且不少伤兵,他们行进地并不快,而且士气低迷。
这也难怪,面对北云仅有自己一半人数量的队伍,自己折损过半,还被人打退,溃不成军,这是任何人都接受不了的。不过,这也让葛岫认识到,带守城的卫兵出来是多么愚蠢的行为——葛城极少参战,养的都是些懒骨头,这些人多半是花架子居多,真正能有几分战力的人屈指可数。
于是他打算把这些人都带回去,一边是畏惧北云的人追上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有去无回,二来也是想回去换一拨精兵强将卷土重来,将须臾镇彻底毁掉,不再给公子庚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正当他皱着眉在队伍中心,被一群人围着缓缓前行时,手下来报,“小公子求见。”
他无端地心颤了颤,他不是没看见葛天青在须臾镇上抱着明珠的尸体哭得多撕心裂肺,也不是没想过葛天青会怎么样看待自己,会如何地厌弃自己,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将明珠毙于箭下,即使得罪赵琴阑也不足为惜。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魔,葛岫的心中的魔就是明珠,是他十几二十年来痴缠的爱恋,他已经被折磨了如此之久,久到他已经撑到了强弩之末,当日若不是明珠死去,恐怕便是他是失心疯。
所以他牺牲了明珠,为了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明珠死后,他将她的尸体带了回来,就随手葬在路边——天色昏暗,他亲手挖了个坑,随意地将她掩埋了。他甚至没给她立块碑,也没有为她上一炷香。
就这么忘了吧,让她成为自由的孤魂野鬼,从此不再受自己的束缚,多好。大家互不相欠了,这么多年来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葛岫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是葛天青的出现让他再次紧张起来,也许葛天青会恨自己么?会为了明珠而跟自己翻脸么?
正惴惴不安时,前方也传来讯息,大少爷葛天寒见自家爹爹久去不归,前来寻人了!
于是,葛家的两位少爷,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葛岫的面前,只不过一个满脸焦急担忧,一个满脸冷漠淡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