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始终得不到的人,终于变成了他的心魔,得不到,便只能毁掉。”赵琴阑叹了口气,她伸手去摸李淼腰间的信号烟火,却被他攥住了手。
“你干嘛?”李淼面色不善,他眯起眼睛说道:“明珠死了,我没有必要再动用我的人,一来葛岫人多势众,二来我未必会愿意再为了你们沧州人的内乱消耗我云州的兵力——这样自伤筋骨的事,可吃亏得很。”
闻言,赵琴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呼道:“难道此刻你觉得还有避战的可能么?”她撇撇嘴,指了指外面,李淼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葛岫的人已经不声不响地挪了过来,如今已经就在城门外不到三十米的地方。
“这!”李淼大惊,“他们怎么”
“怎么还不走?”赵琴阑盯着他,“你脑子也坏掉了么?”她指了指自己,“自然是来抓我这个冒名顶替的赵琴阑的,他既然已经放下狠话,还公然对我放箭,与我的梁子便已结下,他知道自己脱不了这责任了,肯定是要做点什么的。”
一柄手刃抹过自己的脖子,赵琴阑笑笑道,“比如把我咔嚓掉,再将整个须臾化为灰烬,这样一来就没人会去找我爹告状,更没人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归零,不是很好么?”
一股恶寒从背后涌起,李淼深吸一口气,拖住赵琴阑便跑,同时引燃烟火往天空一丢,“砰”的一声,黑夜的高空中炸开一朵灿烂的暖橘芙蕖花,层层叠叠的花瓣片片从空中凋落,美得让人心醉。
此时也已经在后撤的李容见状大笑,“想不到大哥竟然动用了自己的私军来保护这个小镇,这可真是讽刺——沧州人的小镇竟然要仰仗云州的王来守护,真是可悲可笑啊!”
耿离也是苦笑,若不是葛岫执迷不悟,犯下如此大过,事情何必发展到如今的田地,须臾镇在不过二十年的时间里连遭两次大劫,只怕会彻底从沧州的历史上消失吧
但他们才撤了不远,便纷纷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声势浩大的队伍发愣。
是须臾镇上的人们,他们集结成群,拿着家里的锄头榔头,锅盖柴刀,甚至是随手操起的一根木棍,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带着满脸的怒气急匆匆地走来。他们中成年男子少得可怜,多半是老弱病残,还有不少小孩子,他们眼神明亮,但是小小的脸上满是仇恨——这是从上一代那里继承的血海深仇,是烙印在血脉里不能忘却的伤痛。
这一大伙人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人,须臾镇元气大伤之后人丁凋落,能凑足两百人已经实属不易,但能来的都来了,自发的聚集在这里,要捍卫自己的家园,直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他们已经不愿意再躲起来流泪,这压迫已经让他们认识到,没有反抗就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大家!”耿离深深吸了口被燃烧的建筑物污浊了的空气,眼眶一红,心头涌起一股热血。如此久以来,他独自一人为须臾镇做了多久的计划,多少个深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但是从来没有人理解他,也没有过人支持他,如今看到这些须臾镇上土生土长的居民都拿起了保护自己的武器,他终于感到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不冤!
他的付出,是值得的。
“守护我们的家园!不要让外人抢走我们最后的净土!”
“誓死抵抗!”
“决不妥协!”
“我不会再退缩一次了!我不会再懦弱了!我要保护我的家园!”
人们激动地大吼着,将心中积蓄的愤怒和遗恨都宣泄了出来,让沉淀在心底多年的伤痛都化作握住武器的力量,成为对抗强大军队的勇气!这一次他们不怕,这一次他们宁死不屈!
“真是愚蠢啊”李淼叹气,“这些愚民,明明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卷土重来的资格,他们偏偏要将所有的可能都葬送掉。”他看了看人群中那拿着武器,尚且十岁不到的幼童,眼底闪过一丝悲悯,“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能跑多少就跑多少,给须臾镇留下活口,这才是上上策!”
赵琴阑也叹气,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些人有错,“他们也许是错的,是愚钝的,但是他们却是勇敢的!”她抬头挺胸,生出一股傲气来,“十六年前跑掉的人多半都在这里吧,正是因为十六年前跑过一次,这次他们才选择了站出来,没有人愿意再一次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上一次没了须臾城,还有须臾镇,这一次连须臾镇都保不住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再软弱的人,也是有底线的。”
赵琴阑话音刚落,葛岫的人已经冲到了城门处,再一次与李容的人展开交战,但迫于葛岫人多势众,而且装备精良,他们很快便将李容的人踏在了脚下,然后冲进了须臾镇。
耿离豪气顿生,他一把举起自己的拳头,振声高呼,“杀敌!为了家园!”喊完这句,身后立刻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人们高呼着为了家园,举起自己地武器便冲向了那些士兵,脸上都带着必死的坚决!
双方很快便交了手,打杀声一时震天响——人们就算打不过,也要喊得大声,有了气势,便有了勇气!
耿离一马当先,他仗着自己身藏许多毒药,迷翻了不少人,虽然他不会武功,但依然没在混战中落得下风。
但是平民百姓们就没有这个好运了,他们多半是妇人,还有不少孩子,老人,总是抗不了两下便被打倒在地,他们流出的鲜血甚至染红了须臾镇宽阔的青石板大路,将整个须臾镇都笼罩在血腥的气味中。
“你去帮忙啊!”赵琴阑大急,他们两方才趁乱躲在了暗处,李淼却迟迟不动。
“我现在去于事无补,不如等我的人到来。”李淼摇头,不肯动身。
“哼!等你的人来,须臾镇已经不是须臾了,而是变成了一座废城!”赵琴阑冷哼,立刻往外跑去,她看见了忽然出现在人群中的封七!
封七手持一柄青锋剑,在人群中杀的三进三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但却对他沉静而内敛的眸子毫无影响,他依然沉默,但却杀伐果断,冲在人群中,走到哪儿,哪儿便倒下一大片!
“你别去!”李淼叹气,他一把将赵琴阑拉回来,然后封住了她的穴道,低声道,“我去,你出去了只会拖后腿。”
然后他纵身便往混战的人群中冲去,龙吟剑出鞘,立刻扬起一蓬蓬血花,李淼的剑,也快得很!
可怜赵琴阑被他封住了穴道,只能呆呆地看着,而这时一股强烈的心悸再次涌上心头!
不好,她暗道,要发作了!
她已经再次离开古玉许久,体内的气血早已衰败,这几日一直在勉力撑着,然而此刻终于是爆发了,将她整个人都拖入了一股极端的虚弱中,但她却动弹不得,也无法呼救,于是短短的几息时间内,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而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异状,只有一个黑影悄悄地摸了过来,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赵琴阑轻轻抱起,然后隐入黑暗之中。
那边的战斗还进行得如火如荼,虽然有李淼和封七充当前锋,但大局已定——须臾镇的人们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也是倒在地上即将死去的伤员,这样下去还是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李淼咬牙,“这样根本不是办法!”葛岫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城门处涌入,而他们却已经兵马全失,他再次砍翻一人,已经萌生了退意。
就在此时,一声嘹亮的军号从葛岫军队的后方传来,那边立刻传来了交战之声!李淼大喜,援军终于来了!
他先前一人先行,大军在后,此时在信号烟火的指引下,他的人终于到达了这里,将他们救于水火之下!
果然,那边战斗一起,冲向须臾镇的人数锐减,甚至不少人开始往回撤了——攻了这么久依然没能完全占领此地,一来是受限于狭窄的城门入口,他们无法一拥而入,另外的确是封七和李淼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们很好地拖慢了葛岫的节奏。再者葛岫治城有方,但带兵的确不行,他唯一仰仗的便是人海战术,但此时受限于地形无法发挥,也就给李淼他们带来了生机,拖到了大军的来援!
“关城门!”李淼大喝一声,然后配合封七将剩余的士兵斩于剑下,然后在对方不断撤退的基础上,成功地将入侵者赶出了须臾镇,然后两人合力将城门落下,彻底地将所有威胁暂时挡在了门外!
“我们胜了!”就在大门落下的一瞬间,耿离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他浑身浴血,身上到处是伤口,但他依然倔强地爬了起来,然后嘶声大喊:“我们胜了!我们守住了!”
“守住了!”
“胜了!”
此时还活着的须臾人不过十几个,但他们依然哽咽着喊了起来,满脸的血泪混在一起,变成了这十几年来最响亮的欢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