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连着赶了两天两夜的路,跑到扎木城时连一向耐力极强的踏沧都露出了疲色,更别说他身后跟着的一队人马。此时已经是深夜,扎木城内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李淼一行人急促地马蹄声在四周回荡。
“主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赶啊?”扎里克趴在马背上,几乎直不起腰来,他头一次见自家主子露出这样焦急的神色,一路上心惊肉跳地没敢问,终于到了扎木城,他才稍微壮起了胆子问了一句。
“城中我们的人不多,反倒是李容李聿的兵力更强,不行,得拉拢那些中间势力,扎里克你立刻带人去找苏安那,就说我有请。”李淼挺直脊背,像一尊屹立在草原上的战神,从来没有疲惫的时刻。
“是!”扎里克敏感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就知道那两兄弟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他立刻带着四五人直奔苏安那的府邸,李淼看着剩下的人,一挥手:“你们去堵住关押李聿李容的别院,我回一趟家。”
“是。”余下的人统统撤走,往别院方向去。
李淼孤身一人,骑着步履依然沉着的踏沧,慢慢地往城中一个方向而去,他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很,眼底燃烧着灼人的烈焰。
“哐!”一声巨响,一扇民居的木门应声而开,李淼慢慢走进那栋熟悉的屋子,只见屋内散落着一地的衣物,桌椅翻倒,柜门大开,破碎的陶碗依然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而那破碎的陶片旁边,郝然有一滩暗色的污渍。
他走到那滩污渍前,伸手摸了摸,然后放到鼻端一嗅,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顿时在鼻腔里弥漫开来“李容!”他双目赤红,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一拳砸向地面,“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唔”赵琴阑酒躲在凯丝娜屋外一棵大树茂密的枝叶中,观察着外面的一切。李淼在屋内大喊,然后又原路折返,往李府方向去了。她静静地看着,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在自己身后保护自己的封七,微微一笑道:“你看,李淼上当了。”
李淼收到的书信的写信人根本不是传信人说的赵琴阑,而是李容和李聿!信中说他们已经掳走了赵琴阑,而且找到了李淼的生母,要求李淼立刻回扎木城来,不然就痛下杀手,将赵琴阑和他母亲一并送下黄泉!
当然,信的确是赵琴阑写的,不过是伪造的,为的就是祸水东引,将李容李聿拉进这次事件中,李容李聿在扎木城还是有些根基的,能让他们自相残杀的话,对赵琴阑来说,正是一石二鸟的好事,既挫伤了李淼的锐气,又趁这次计划一把绝了李聿李容的后路,将他们在扎木和在云州的势力连根拔起,省得李淼倒下了还有这两个人生事。而且趁着李淼分心回扎木城这段时间,陵城一下子失去主帅,定然会放松警惕,这便是安插在李淼军队中姜城的士兵撤走,让余下三万人从后包抄,与先锋部队成前后夹击之势围剿陵城中的绝佳计划。
苏安那府中,苏安那正在自己房中开心地剥着自己心爱的美姬的衣服时,一个不适时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他已经停在美人背上的手微微一滞,“你说什么?”他猛然把怀里的美人一推,美人一声哎哟倒在地山,他看也不看一眼,然后披起衣裳就往外走,一边吩咐来传信之人,“把人带到我书房。”
苏安那的书房很是风雅,不但挂着各类名家书画,桌上还摆着几盆素净清雅的小花,笔墨纸砚均是上品,可见主人的确是个文人雅士。
但苏安那其实并不认得几个字,他这间书房就是个摆设,他的儿子也没有几个喜欢看书写字的,全是和他一样字不识一箩筐的莽夫。但是莽夫苏安那活了一辈子,没得罪过几个人,也没受过几个人的青睐,因为他太圆滑了,以致于没有人能拉拢他,也没有人敢信任他。
扎里克好奇地在这间书房里张望,他可能不认得名画嗅不出花香,但他依然有种“这个人很是会享受”的直观感觉,正当他看得啧啧有声的时候,苏安那大步跨进了书房。
“主上手下的小子,听说你找我有事?”他大摇大摆地往椅子上一坐,打量着扎里克,嘴角浮起一丝和善的微笑,“说说你的来意?”
“主子要我来请你。”扎里克立刻重复李淼的话,但除了这句他还真没想起来还有什么,于是他点点头,“就是来请你!”
“哦?”苏安那看着扎里克,循循善诱,“就没有其他的?比如会给我什么好处之类的?”他摸了摸手上的白玉扳指,补充道:“有人可是允诺了我天大的好处呢。”
“嗯?”扎里克一头雾水,“什么好处?主子只让我来请你,别的什么也没说。”他搔搔头发,“还有别的什么人也来请您么?”
笑话,此时怎么可能还猜不出是李容李聿两兄弟,但是扎里克就是不说,等着苏安那做决定。究竟是直接揭过这一篇不说,归顺李淼,从今往后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再做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还是向李容李聿归降,从今往后与李淼为敌呢?
苏安那淡淡地看了一眼装傻充楞的扎里克,有点意兴阑珊,“我本来以为,主上应该已经想好了如何奖赏我的,没想到唉。”
“苏安那将军,我已经将话带到了,如何决定是您的事,我就不多叨扰了。”扎里克见苏安那态度暧昧,知道这老小子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了,他当机立断,带着人便撤,“我便回主子身边去了。”
“也好。”苏安那点头,“主子征战辛苦了,替我向他请安。”
“告辞。”扎里克转身就走,他就知道这个滑不溜秋的东西不好下嘴,要不是城中李淼的势力比较薄弱,李聿李容反而人多势众,他才不想来求苏安那,不过李聿李容为什么会忽然发难呢?他一边想着,一边带人急速向李府奔去,得赶快与主子会和,告诉他不能指望苏安那了!
囚禁李聿李容的别院。
李容趴在窗口,看着外面深沉的黑夜,凉凉的夜风拂动他幼细的发丝,也吹乱他一向平静的眼底。他就那样趴着,没什么动作,看上去懒散而悠闲。
他在等,等苏安那作出决定。今晚李淼一定能赶回扎木城,他第一个要找的必然就是苏安那了,接下来就是一场博弈,究竟苏安那会选择雄才大略的李淼,还是正宗血统的李聿李容呢?
他已经将李淼生母的事情作为筹码交给了苏安那,那么李淼又会出什么样的条件,来交换苏安那的支持和助力呢?
“唉”一声近乎阴柔的叹息,李容对着一只落在他手指上的漆黑飞蛾柔声道,“我那个四哥既自负又执拗,也许他什么条件都没有答应苏安那呢。”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将那只蛾子吹走,“不管李淼到底是不是我四哥,这场仗我都是要打的。”
他懒懒地伏在窗台,笑得愉悦而懒散,“不然就这么无趣地活着,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容不同于李聿,他心中既没有对家国的责任感,也没有对草原的归属感。与李淼一样同样早早丧母的他从小备受先皇的宠爱,长到如今那么大,他学的最好的便是享乐,将取悦自己作为了人生的第一要义,只要有乐子,他便会锲而不舍地去追逐。
能将整个天下都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么好玩的事情,他怎么能错过呢?这趟水越混,他便玩得越开心,要是李淼那么轻易地便统一了天下,那该有多无趣啊。
“噢,对了,也许那个叫顾玉初的女人,能给我一点惊喜呢。”他想起赵琴阑来,嘴角的笑意愈发张扬,“陷入情劫的李淼,会怎么样对待这段感情呢?”
李府,李淼站在顾玉初空荡荡的房里,静默无言。
房内看上去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简直像没有人在这里住过的样子。衣柜和梳妆台上都空着,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和胭脂水粉全部都消失不见了,连这个房子里属于她的气息都彻底地弥散殆尽。李淼苦涩一笑,这样子与其说是被李聿李容掳走了,倒更像是她自己仔仔细细打包了自己的东西,然后自己走出了李府。
她真的在李聿和李容的手上么?还是说,她也是李聿李容的人?
李淼走到赵琴阑曾经睡过的床前,忽然感觉到一股疲倦感涌上心头,他腿一软,竟然往前扑去,刚好砸在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上,整张脸都埋入被窝中。
她的香气还在
李淼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还残存在被褥间的她的香气,一双手狠狠地攥紧了那已经被他蹂躏得凌乱不堪的被单,一滴眼泪就那么毫无防备地从眼眶里滑落。
都没了,从信封里滑出来的东西是娘常佩戴的梅花簪子,娘的房子一片狼藉,娘被抓走了,而且还负了伤顾玉初也消失不见了,带着她的行李,也带着李淼的绵绵情意就这么决绝地离开了他。
李淼现在又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只能攥紧拳头,用倔强而骄傲的表情,对抗着这个从来都显得恶意满满的世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