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之时,姜城城主府内灯火幽微,几线烛火跳跃翻腾之下,满室的灯影重重,一地的暗香浮动。
李淼微微抬起下巴,邪邪一笑。他半边脸映着火光,半边脸却湮没在黑暗中,只有一只浓黑的眼睛里跳跃着昏黄的烛光,显得他宛如暗夜的修罗,冷酷又无情,冷笑着看着逃不出自己手中的猎物。
“是什么呢?”他又重复了一遍,看着老城主的眼神里已经盈满了兴奋的光芒,他舔了舔嘴唇,嘴角的笑容愈发放肆而嗜血。
见他如此情状,老城主没由来地心惊肉跳,他忽然后悔答应赵琴阑陪她做这么一番打算,她那么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落入如此狠厉角色之手!这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啊!他紧张地捏紧酒杯,别开头望向室内唯一的屏风,那屏风后是个小门,里面也亮着细微的暖光,但不见有人在里面,也听不见丝毫人声。
“哦?老城主这是要我自己去取么?”李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推凳子便站起身来,大步往那扇素色的屏风走去,一边低笑道:“老城主放心,既然是老城主的宝贝,我李某人自然会好好珍惜的,不会埋没了它!”
老城主听闻此话,更是急的抓心挠肝,可惜事到如今,再反悔为时已晚,他也只能强压抑着自己的不安,将自己牢牢地扎根在椅子上,不去想象更多可怕的后果。
他走到那屏风面前,略微停了停,心念一动却是笑了出来,“我怎么闻到了淡淡的美人香,莫不是老城主金屋藏娇?”
“皇子说笑了”老城主接过话头,声音确是微微颤抖,他勉力笑道:“皇子何不自己亲自看看?”
“甚好。”李淼闻言一笑,他绕过那扇阻隔着他的屏风,然后看到眼前有一扇小门,而那门后纱帘重重,微风迎面而来,的确是含着淡淡的脂粉的甜腻之气。室内隐约有人,影影绰绰,但却看不真切。
他轻笑一声,径直往那人影走去,穿过了层层阻隔,终于一抹跳跃的火光在他眼底明亮起来,尽头那一张素雅的梳妆台上搁着的一支百鸟朝凤金钗闪着温润暧昧的色泽,而一只如白玉般无瑕的纤纤素手正轻柔地拾起钗子,轻轻巧巧地往后一丢。
李淼一个大步往前,伸手一接,那钗子应声落入掌心,仿佛还带着那人的体温,熨帖无比,香气袭人。他笑意微敛,望向那灯下宛如鬼怪精魅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鬓发如云,伶仃单薄的肩上披满了绸缎般的长发,纤腰如细柳,裙踞如花瓣层层叠叠散开,铺展一地,满室淡淡的暗香。未听到金钗落地的声音,她一声轻笑,仿佛是浑圆的珍珠落入白玉盘中,清脆悦耳,令人心神一阵摇曳,竟然听着她的笑声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虽然一直没见到她的正脸,但李淼已经能想象到美人的如花笑靥和冰肌玉骨。
李淼是真的笑了,而且笑得很是开心,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老城主真的在这破破烂烂的城主府里藏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他细细端详着自己手中的金钗,然后往前一步,动作轻柔地将它插入女子漆黑如鸦翼的鬓发中,这才沉声道:“李淼见过小姐。”
“嗯?”那人这才微微抬头仰望着李淼,两人目光在空中撞上,皆是一个凝滞。那女子蛾眉轻蹙,一双柔若一池春水的眸子里一暗,如花瓣般鲜艳欲滴的嘴唇轻启,便是一声嘤咛,“怎么是你?”
李淼亦是困惑,但随即释然,他拈起一缕美人的秀发,放到鼻端轻嗅,然后展颜一笑,“又见面了,真是巧啊。”这女子当然就是精心装扮过的赵琴阑了,而在这里“巧遇”上李淼自然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了。
她一个黯然眼神,连室内的烛火都跟着暗了几分,她叹气道:“我万万没想到,杀人之事,四皇子会如此热衷。”
“哦?小姐何出此言?”李淼一挑眉,下意识地想要解释,“那日小姐所见全是意外。”
“并非此事,”赵琴阑转过头不在看他,而是盯着铜镜中自己精致柔美的容颜,不无遗憾地说道:“只要你与老城主的协议一达成,这沧州大地还不是尸山血海,流血漂橹的惨状么?你杀的并非一个两个无辜之人,而是要屠戮整个大洲啊”
“哦?”李淼漫不经心地拂过赵琴阑的肩,指尖在那圆润的肩头上打着圈圈,语调轻松,“哪有不死人的战争呢,反正人迟早要死去,不管是疾病还是衰老。既然什么都可能成为要命的原因,是什么样的方式,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有些人活腻了,我正好帮他们解脱,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呢。”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不满足于肩,试图往下而去,却被一只柔嫩白皙的手挡住,他这才微微一愣,看向赵琴阑的脸。
“四皇子,难道老城主没有告诉你,我虽然是他送你的礼物,却也是他心爱的侄女么?”她轻轻拨开他的手,而后温柔一笑,“我家道中落投奔他而来,想不到他见我尚有几分姿色,竟然将我送予你,不过我可没有准备好要将自己的幸福就这样葬送掉。就算身子不属于我,我的灵魂却还是自由的,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天地仍是我的天地。”
她拾起裙边,款款起身,略微一歪头天真笑道:“我可是很挑剔的,要是皇子入不了我的眼还要对我用强,我也不介意玉碎以明志。”
“”李淼这才收回自己胡作非为的手,用不一样的眼光看着赵琴阑,倒是从心里对这个女子起了些兴趣,而并非,他饶有兴趣地问:“这么说,你还要考验我?”
“说是考验,倒不如说是了解罢。”赵琴阑轻撩起耳边一缕垂下的碎发,露出小巧的耳垂上一只莹润的珍珠,“我还对您一无所知,实在是不敢断言您会是我的如意郎君。”
“这么说,你不介意我的身份?即使我要对沧州发动战争?”李淼看着她比那珍珠耳坠子还要玲珑可爱的耳垂,一点奇怪的骚动在体内勃发,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想要压抑住自己躁动的内心。
“我自然是介意的。”赵琴阑眼波流转,眉目间含情带怯,但硬生生从那怯意里透出一股子傲气来,“但我更介意这一生孤苦伶仃,无枝可依,无家可归。我不能对不起自己,就算天下人都死绝,我也不能就这么在荒野咽气,变成一具枯骨。虽免不了为沧州鸣一番不平,但说到底,这个沧州如何又与我何干呢?”她掩唇笑道,“你看,我就是这样自私,只要皇子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又何必在乎那么世俗眼光呢?”
“小姐果然是达观知命,通透得很。”李淼朗声大笑,只觉眼前的女子果然妙不可言,他从未见人对自己的劣性如此不加掩饰,以自私为荣,而且让人丝毫讨厌不起来。他自信一笑,“我自然有信心让你臣服于我,你会知道,这世上再没人比我更好!我会给你时间,直到你点头为止!”
赵琴阑闻言轻笑:“那就拭目以待了。”她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一场博弈,自己占了先机。
果然,对于李淼来说,比起直接送到嘴边的熟肉,还是活蹦乱跳,会抓会咬的猎物更具有诱惑力!李淼是惯于怀疑的猎手,对于一切事情他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戒,就算是鲁达他都下得去手,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自己呢?
而最好的方式,就是一开始就摆出不会轻易屈服的姿态,让他明白自己的立场,但又不能直接了当地彻底反对他,而是要在他可接受的范围内对他若即若离这是对一个惯于猎捕的人最好的引诱发方式,只有经由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才最鲜美可口!而只有自己亲手抓到的东西,才值得相信
“如此一来,就麻烦四皇子照顾老夫的侄女了”城主府大门口,老城主的目光在身披斗篷,将全身隐藏在黑暗中的赵琴阑身上逡巡再三,最终还是一声叹息,挥手道:“皇子慢走。”
“老城主放心,这位姑娘可是有趣得很,我自然会好好款待,万不会亏待她分毫。”李淼一抱拳,“在下告辞了。”他说完,将赵琴阑送入马车之内,随即自己驾起马匹,催鞍扬鞭,马车向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今日一去,不知还能不能见到离哥哥呢?”赵琴阑坐在马车内,暗暗叹了口气。其实每一步路,她都是拿命在搏,此次随李淼离开,接下来就要踏入云州地界,此行凶险谁都不能预料,而是否能成功,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还好,至少还有笨蛋封七守在身边。”赵琴阑微微一笑,知道封七一直在自己身边潜行,以他的武功,想要隐匿不被人发现不是难事。而她已经叮嘱过封七,只有自己发出求救信号,他才能出现搭救,否则一律不能现身。就只能像个影子,片刻不离地跟着自己。
“我实在是和自己说的一样自私呢,就这样挥霍着笨蛋封七对自己的爱,一边拒绝他,一边利用他,真是让人看不惯啊”喃喃自语着,赵琴阑闭上眼睛,愧疚的说道:“对不起了笨蛋封七,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