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李淼顺势瞄了一眼赵琴阑,审视再三,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欲不明的叹息,“唉”赵雍不解,“四皇子这是何意?”
李淼摇头晃脑,表情很是遗憾地回答道:“小姐容姿绝佳,又蕙质兰心,要是能下嫁与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可惜啦”他就此打住,买了个关子。
“哎,四皇子有话直说就是!”赵雍不满道,“有什么可惜的?”
赵琴阑心里也是一惊,这李淼不会真的要求爹将自己许配给他吧,还是他们北云人说话就喜欢顾左右而言他?
然而李淼的神色却忽然正经起来了,他放下酒杯,正襟危坐,一扫之前的浪荡气息,而显露出一点他硬朗外表下的锐气来。他沉声向赵雍说道:“主上可知,厅堂拥挤,满耳嘈杂,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苦楚?身在如此家中,我怎敢再将小姐推入如此火海呢?”
赵琴阑心念一动,知道他要切入主题了,赵雍也是凝神细听,逐字斟酌。厅堂拥挤,满耳嘈杂分明是指云州几子夺位,势力错综复杂各成体系,核心势力们政见不和,互不相让,如今云州的政局可谓是一室之内数人争吵,让人心烦意乱。
思虑再三之后,赵雍环顾四周,见众人酒足饭饱,今日筵席也算是宾主尽欢,余下的事情外人不便旁听,于是向后方使了个眼色,一直侍奉于身后的公子耿离会意,宣布今日筵席到此结束,围场清冷,请众人前往醉仙楼听曲看戏,继续热闹热闹。
于是一盏茶的功夫,客人们走了个干干净净,唯余赵琴阑父女和四皇子李淼还在席间,也算是清场了。这时候,四皇子李淼这才继续娓娓道来。
“没错,如今云州的确是一锅乱粥,父亲缠绵病榻已久,我们虽用尽天下名药,请遍名医,依然不见起色。”李淼垂眸,“自父亲倒下那一刻起,北云便散了,大哥李聿和小弟李容最受父亲宠爱,这两人权势也最大,政局便演变成两方拉锯之势。而我,不过是在这夹缝中谋求生路,连容身之所都得拼命争取。”
“所以呢,不知皇子如今是嫌自家宅院过窄,还是不满二者风头太盛?”赵雍问道,“还是说四皇子这是要划分疆土,自立为王?”
李淼闻言眸光一亮,他缓缓转动着食指上的白玉扳指,低声道;“谈不上不满,只是不服罢了。北云人崇尚的是实力,我们跟随强者,敬仰胜者,只向强大的人低头。而在我看来,与其归顺大哥或者小弟,还不如信自己一次,我未必比那两人差!”
“四皇子果然胸怀大志。”赵雍淡淡地赞了一句,并不评价他们这套武力至上的信仰体系,而是提起另一茬,“那北云攻打我沧州边疆的事情,四皇子知情否?”
赵琴阑一顿,没错,是时候搞清北云内部的立场分化了,正好可以问清楚,这次的北疆之乱究竟是哪一派势力做的主张?
“大哥李聿主战,小弟李容主和,半月前大哥曾下令攻打云州与沧州的边界,但李容阻止了此次行动,但未曾想大哥还是暗自派了私军偷袭,一心要挑起两州之间的战事。而我也正是那时候下定决心,前往沧州,求见主上,请主上与我做个约定。”李淼坚定地看着赵雍,目光宛如两团跳动的焰火,灼热逼人。
“四皇子请讲。”赵雍捏紧酒杯,记下李聿的一笔账。
李淼两手在胸前交叠,然后矮身向着赵雍一拜,竟是行了个大礼。而赵雍不闪不避,硬是生生受了这一拜。李淼这才接着说道:“我想请主上全力攻打云州,正面强攻,不留余地。”
赵雍眯起眼睛看着李淼,轻笑一声,“四皇子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两国战事是你们挑起的,现在连如何应敌都要我沧州听从你们云州的指挥么?”
“主上误会了,只是若主上的大军不正面强攻的话,云州军队并不会出动主要战力。云州军队不以人数占优,所以现下打的战役多半是伏击游击和骚扰,而倘若沧州大军压境,云州就不能不全力迎击,只有大部分兵力都被调走的情况下,我才有机会。”李淼阴鸷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一丝血色,“我势单力薄,唯有从后发动突袭,再与主上里应外合,才有取胜的可能。”
“哦?”赵雍质疑道:“四皇子的意思,是要与我合作,倾覆云州?四皇子连自己的家园都可以不要?”
“现在本也不是我的,要和不要,又有什么区别呢?”李淼自嘲道,“我已经受够看他们互相倾轧,明明已经扯破脸皮,却还维持着表面的虚假仁义,装作亲善和睦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作呕。这样的云州,不要也罢,我相信在我的统领下,云州可以有更好的前景!当然,事成之后除了云州的主权归我,其他的都可以与主上商谈。”
“哦?这么说,四皇子决心已定。”赵雍暗道这个李淼果然是来沧州借力的,只是没想到他想要的却不只是权利而已,他想要的竟然是全新的云州!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兄弟家族的生死存亡!
赵琴阑却是听得一阵皱眉,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善茬!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而且胆大包天,就带了这么一点人,竟然敢深入敌国,在敌国的君主面前计划着自己国家的覆灭。不过赵琴阑深知现在还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只得按下心中的波澜,继续安静地聆听着。
“没错,我决心已定,就是不知主上是否愿意与我做这个白鹿之约呢?”李淼将事情都讲了出来之后反而是恢复了一脸轻松的笑意,“可惜小姐菩萨心肠救下那只小鹿,不然我倒是想尝尝白鹿的肉,不知比值寻常麋鹿是否会更为鲜嫩可口呢?”
该死的!这个人竟然还惦记着那只小鹿!赵琴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哈哈,此事可不是我现在就能决定的,四皇子不如在我沧州暂住几日?”赵雍没有立刻答应他,兹事体大,赵雍不能光凭一人就下决断,少不了联合各大城主商议一番,沧州可不是赵雍一人的沧州。
“暂住就算了,我的诚意已经传达到了,相信自从我从云州地界消失起,大哥和小弟已经起了疑心,而趁我出现在这儿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回去,我得先回一步云州了。”李淼傲然一笑,“既然已经做好了叛出他们的打算,我早在离开云州时就已经吩咐我手下的人在我离开之后化整为零,离开他们的掌控,如今他们应该已经在我指定的地点重聚了吧。我得尽快赶回去,只怕日久会生变。”
“不至于如此着急吧?”赵雍一愣,“至少今晚住下,贵客远道而来,总不能让我们失了待客之道,何况权谋天下,并非一日之计。”
“言之有理,四皇子,兵强马壮才能打胜仗,你这样日夜兼程,就算回去了,让你的部下看见你精神不振的样子,倒是失了你的威严。”赵琴阑也忍不住劝道,心道这个人莫不是脑子坏了,哪有这样豁出命的赶路法?
“也罢。”李淼想了想,“那便明日清晨再辞别二位吧,今日暂且修整一番。”他苦笑了下,“至于沧州是否愿意与我定下这约定,我就在云州静候佳音了,希望您能给彼此一个机会。”
“好。”赵雍点头,向李淼举杯道:“希望下次与皇子举杯共饮时,皇子已经得偿所愿!”李淼听出赵雍言下之意是赞同他的,顿时喜形于色,“那便借主上吉言了!”
赵琴阑暗笑,爹爹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若真按这个人的计划,最后云州到底落在谁的手里还说不好呢。
眼看着这两人喝完这一杯,便开始胡天海底地一通乱扯,赵琴阑自觉坐的太久身体酸痛,便告了罪,退了出来,不再听下去。反正再待下去,今日怕是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她捶了捶自己的肩,扭了扭脖子,站在门外回廊呼唤道:“茉莉?茉莉你在哪儿?”她明明让茉莉在外边儿等她,这会子怎么看不见人影,光看见些把守的士兵了?
“小姐,茉莉在屋后陪着您那只小鹿呢,小姐不妨去看看,那小鹿谁也不理,脾气很大呢。”耿离却在这时刚好送走客人们,回到围场别管,正好碰见赵琴阑从屋内出来。
“嗯?小鹿?拴在屋后了么?”赵琴阑出来便看见自己心上人,心中不免有些欢喜,想到还有只雪白可爱的小鹿,心底压抑的沉重感情顿时一轻,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耿离,邀请道:“离哥哥不妨与我一道去看看?”
“好。”耿离温柔地应声道,一双寒潭般的眸子里满是荡漾的柔情,丝毫不见初见时的冷清。赵琴阑不免感慨万千,时隔两世,离哥哥一直是这般的宠她爱她,哪怕自己已经不是前世纯洁天真的无知少女,他也依然对她倾注了他的爱意。赵琴阑感慨道。也许世事就是这般奇妙,相爱的人无论经过如何的磨难,就算时间倒退回从前,也能在第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心中最珍贵的唯一吧。她的心几乎被柔软的爱情充盈满,重生之后,她第一次试着放下矜持,不想再管太多,对着耿离伸出了手,脸红着小声问道,“离哥哥,可以牵我的手么?”
就像以前一样,叫你离哥哥,牵着我的手,可以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