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色浓郁得像砚台里研好化不开的浓墨,沉沉地覆盖着所有梦乡里的人,让人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前路,不知道身在何处,去往何方。黑夜里的城主府万籁俱静,整个漓城都在漆黑的穹顶下安静地匍匐着,宛如沉睡的兽。但在这样的夜色中,依稀可见梧桐馆亮着一线烛火,为这个黑暗地有些沉闷的夜带来一丝生动的亮色。
但是那亮着光的屋内却没有人,透过纱窗可见屋内桌椅长案的影子,但唯独没有主人的身影,只有红烛默默流着泪,守着这满室的寂静。赵琴阑不在屋内,那她在哪儿呢?
封七抱着长剑,靠在院中的花廊柱子上,一双漆黑如夜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屋顶上自斟自饮的女子,她就坐在屋脊上,手边放着一瓶烈酒,点着一支红烛,微风习习,灯火忽明忽暗,她脚边的纱衣在风中摆动,衬得她宛如暗夜里的妖魅精怪。
“从前,我只看得见情爱,只认得出亲人,现如今,我看得更高更远了。”赵琴阑伸出手放在身前,透过指缝看着沉睡着的偌大的漓城,万家灯火都已安睡,唯有失意人还清醒着,她苦笑道:“我反倒怀念起不谙世事的日子来,成长太快,让人不安的事情真是从未断过啊。”
“小姐,上头风大,小心身子。”封七忍不住出言提醒,按住剑柄的手也因为用力而泛着白,他按捺住自己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只是安分地守在一边,不敢逾矩。
“不知道云州是什么打算,为何在如今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派来使者呢?”赵琴阑收紧手指,想要握住风中若有若无的酒香,“按理来说,早在公然击毙我方守城将士的时候就该做好大战的打算了不是么?他们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呢?”
“离哥哥已经入住城主府,有山苏在,只要多加防范我们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只是这个时候来的使者实在是让人不解啊”赵琴阑揉揉太阳穴,缓解着涌上头的酒意,轻轻呼出一口气,“算了,不想了,明日见分晓吧,看看这个使者到底是来干嘛的。封七哥哥,抱我下去吧。”
封七得令,终于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剑柄的手,飞身掠上屋顶,接过那女子递过来的酒杯,杯子才入手,臂弯里一沉,赵琴阑已经把自己都塞进了他怀里,顿时温软满怀,女子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酒香馥郁,混合着女子淡淡的体香,糅合出一股魅惑的情欲味道来,让封七整个人都微微僵硬起来。
思虑过度还酗酒的她睡着了,也可能是醉过去了。
封七抱着她,伸手抚摸着她娇嫩欲滴的红唇,粗糙的指腹轻轻摩
挲着,然后渐渐加重力道,一股着魔的冲动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吻她!占有她!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已经在黑夜里蛰伏了太
久了,已经不愿意再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调笑了,不愿再听她说她的
心里有别人了!他才是最了解她,最亲近她的人,从十岁那年起,他们就在一起了!
封七俯身,朝着那张毫不设防的娇美脸蛋吻去,两人微微相碰,封七心神摇晃,亲启薄唇,在那饱满的花瓣上轻轻咬了一口,一如想象中甜美可口。夜风再起,鬓边的一缕青丝垂落,挡住了他暗沉的眼色。
“唔”沉睡中的赵琴阑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可能是感觉到压迫,她皱眉,将头偏开,然后继续安静地睡着。
封七没有动,他保持这个拥抱的姿势许久,最终还是苦笑一声,抱着她从屋顶翩然飞落,如往常一般,将她安置回房,然后沉默着消失。
天色明朗后,一封烫金拜帖递到了城主府上,落款那栏大字分明写着李淼二字,字体刚硬,一如前世见过的那个壮硕的北域汉子。
“耿离从即日起掌管漓城的内务,此次接待北云四皇子的事也交给你罢,也正好让我看看我女儿如此推荐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一大早,赵雍召集府中众人议事,公子耿离郝然在列。
“领命。”公子耿离不卑不亢,拱手接下这件差事。
赵琴阑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赞许和期待,她一直看好耿离,连边关战事都难不倒他,又何况是这么一点点小事呢?
府中总管赵明德插话:“老爷,前几日我与小姐招纳的贤才们也已经安排进府中,已经将他们安排好了,此次共两人入选,一人名叫庆元,是个家世清白的书生,负责大小账务统理,另一人名叫齐武,是镇北将军麾下武将之子,负责城中治安管理。这两人皆在耿离公子手下办事,听从耿离公子的调遣。”
庆元与齐武皆在场,闻言分别向赵雍行礼。
“好,在故衣恢复之前,城中事务就交由你们管理了。”赵雍很是满意,“明日在府中接待北云四皇子李淼,你们下去准备吧,阑儿留下。”
赵琴阑一愣,爹找她还有事?待人都走光,只剩赵氏父女时,赵琴阑忍不住凑近自家爹,疑惑道:“爹有何事吩咐?”
“阑儿,你长大了,能帮爹处理事务了。如今故衣倒下,爹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赵雍深深地看着赵琴阑,一张脸上满是疲惫,“北云的事实在是蹊跷,前线形势正是紧张,我已经做好了派镇北将军带大军北上的打算,然而此时四皇子李淼前来,实在让人不解,阑儿怎么看?”
“爹,女儿不知。”赵琴阑想了想,还是诚实地摇头道:“我既不知道为什么北云要对姨娘下手,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淼要冒着危险前来拜见,按理来说此时形势下,我们扣了他做人质都是可能的,他实在是不该出现在此处。”
“没错,他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事情,让他不得不不顾性命来我漓城拜访呢?”赵雍沉吟。
“等下”赵琴阑忽然想起前世的事情来,“听说北云内乱,几位皇子为继位之事闹了起来莫非?”
“莫非四皇子野心勃勃,想要做一番争夺?这才到我沧州来,是想要借兵,还是借力?抑或者,这次的边关大乱根本是几位皇子其中一人的主意,但其实并没有统一北云内部的意见?”赵雍迅速分析道,“这就说得通了,四皇子此番前来,极大可能是来请求我沧州借力给他,这么一来我们有机会!”
“爹的意思是?”赵琴阑心下一惊,“反守为攻?”
“没错,我们不能一直做砧板上的鱼肉,他云州既然胆敢犯我,就要做好被我们痛打的觉悟,纵使我脾气再好,我也不允许别人染指我的疆土哪怕一寸!更何况他们还胆大包天毒害故衣!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四皇子,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赵雍沉着脸色,语气是少有的阴鸷。
嗬,赵琴阑内心笑道,爹这是为姨娘动了真怒啊!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明日接待四皇子李淼,阑儿你代我先去试探试探他的口风,我不能轻举妄动,以防其有所警觉,你是女儿身,他应该不会对你设防太多,你有机会。”赵雍疼惜地看着赵琴阑,“就是辛苦你了。”
“爹,你说什么呢。”赵琴阑嫣然一笑,“我沧州千千万万戍守边疆的战士儿郎尚且没有喊累,天下未定,我哪里来的脸喊累呢?”
“嗯。”赵雍没有再多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我先走了,我去看看公子耿离如何安排明日接见事宜。”赵琴阑见没事了,便想着去看看耿离,真是片刻不见都想念的紧啊。
“唔。”赵雍点头,心想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女儿大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赵琴阑从赵雍那儿出来便一脸笑意地直奔耿离刚定居的清风馆,不料刚到门口便听见一名女子的声音从那院门口的拱门处传来,“你怎么可以明明”花木掩映之下看不清里面情形,但依稀可闻女子焦急的声音,但是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女子嗓音似曾相识,赵琴阑一边皱着眉凝神细听一边蹑手蹑脚地靠近,怎么自己府中还有人认识离哥哥?等走到那拱门处时,赵琴阑偷偷往里张望了一眼,入目的是药师山苏紧紧握着公子耿离的手,满脸焦急的神色,而公子耿离却是冷淡的表情没有说话,那一向幽冷的眼睛里仿佛结着碎冰,望之令人生寒。
一股怒气冲上头顶,赵琴阑忘记了自己在隐匿行踪的事,迈了一大步踏进院子,握紧拳头质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院中两人皆是一个愣神,万万没想到赵琴阑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耿离尤其慌乱,他一把甩开了山苏的手,不顾山苏脸上迅速泛起的一抹狠厉之色,急着向赵琴阑说道:“小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怎样!”赵琴阑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解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