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域之毒

山苏与赵琴阑对坐着喝茶，茶是好茶，回春堂自制的花茶，气味芬芳，入口清冽，余香绕齿，静气凝神。

“赵姑娘还没回答再下的问题呢”，山苏搁下茶杯，盯着对面喝茶喝得开心的赵琴阑，忍不住发问。她怎么那么气定神闲！

“啊，抱歉抱歉，实在是好茶。”赵琴阑不舍地放下薄胎细瓷的茶杯，微笑道：“山苏姑娘，是药王门下弟子吧。”

眼皮一跳，山苏沉声道：“赵小姐倒是对我很熟悉，外界只道我是出身不详的杏林新秀，小姐竟然那么肯定我的师承，想必是有备而来。”她从未在外宣扬过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背景的人寥寥无几，赵琴阑一口咬定她是药王弟子，定然是下了功夫去查的！

赵琴阑眨眨眼，“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什么坏人，你且放宽心。”她暗暗疑惑道，前世山苏并未如此紧张自己的身世，上门时明确地说自己是药王徒弟，如今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古怪？

“那赵小姐到底为何而来呢？”山苏盯着赵琴阑，双眼微微眯起。

“为了一种毒。”赵琴阑叹了口气，“一种瞬息之间致人死去的剧毒，死时四肢剧痛，无法动弹，心口如压万斤巨石，无法呼吸，满口鲜血，无法发声。”赵琴阑回忆着自己死时的情形，心底一阵阵发凉，“只是刺破皮肤，瞬间便毒发身亡。”

身后侍立的茉莉听得脸色煞白，小姐在说什么啊！什么毒药，怎么会说的那么真实，就仿佛，仿佛小姐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小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哦？”山苏见话题不再围绕着自己转，倒是松了一口气，随即立刻被吊起了兴趣，她沉吟片刻，推断道：“毒发迅速，毒性强烈，症状明显，而且用量极小，的确是难得的品种。”

“没错！这样的毒药应该不是那种街边小贩都能弄到的，肯定有一定的来头！”赵琴阑大喜，“我就知道这药有迹可循。”

“不过”，山苏怀疑地瞄了一眼赵琴阑，“小姐怎么会知道这药，小姐久在深闺，应该接触不到这些恶毒的东西才对。”

“我爹手下有位公子，学识渊博，见解独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前些日子被人下毒，命归西天，我与那公子有点交情，实在不忍看他不明不白死去”赵琴阑张口就编，还说的有鼻子有眼，毕竟总不能说自己亲身体验过这毒药吧

“噢”山苏放下心来，在别人悲惨的遭遇时，人们总是乐于扮演怜悯者的角色，而降低戒心。她同情地瞟了一眼赵琴阑，斟酌了一下言辞，“小姐节哀。”

身后的茉莉几乎要惊呆了，她怎么不知道！什么被害的公子？什么有交情？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诶”赵琴阑挤出两滴眼泪，假装拭泪时暗自吐了吐舌，再放下袖子时已经是一脸沉痛，“还请山苏姑娘帮忙，我不能放过这个害他的人！”

“好！”山苏答应，“据姑娘所说，我猜测这毒应该出自北云，是北域之毒，天下以北域制毒最为狠厉，毒性发作最快最急。北域之人最擅养殖毒花，毒花整株有毒，汁水经过提纯之后晒干为粉末，再以北域毒蜥蜴之血溶之，封存于玉瓶之中，但这种剧毒多半娇贵，最多封存十五日之久，再久毒性日益衰减，达不到见血封喉的效果。”

闻言，赵琴阑神色巨变，“北域！？”

“是的，就是北域，听小姐所描述的情况，与北域之毒【缄口】极为相似，一旦中了此毒，死者便什么信息也传达不出来了，是个狠厉的毒物。”山苏肯定道，“这毒我早年曾见过一次，并无解药。”

到底是什么人？赵琴阑几乎是咬牙切齿，什么人要拿这么狠毒的毒药，沾上之后连说最后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还使用的北域之毒，莫非害自己的人乃是北云的人么？不对，赵琴皱眉，北云的人特意来漓城用剧毒杀她，难道就为了这么一块用途不明的古玉？这不合理，反常即为妖，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见赵琴阑沉默不语，山苏叹了口气，安慰道：“小姐莫要过分悲痛了，凶手迟早能抓到的，小姐不要焦思过度，累坏了身子。”

“无妨”赵琴阑沉吟，随即起身向山苏道谢，“多谢姑娘解惑了，赵琴阑感激不尽，若是找到了凶手，姑娘的大恩我没齿难忘。”

见赵琴阑这么客气，山苏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摆摆手道：“小姐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

赵琴阑再次拜谢，心底却是暗道，前世你救耿离一命，我谢你是应当的，今世你告知我毒物出处，若是能找到前世要害我的人，等于是再救我一命，这份恩情，委实该谢！

一番寒暄之后，两人告别，茉莉憋了一肚子话，硬是等回到赵琴阑的梧桐馆才说出来。

“小姐！”她关上门，瞪着在窗边发呆的赵琴阑，几乎是带着委屈的愤怒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赵琴阑还在思索北云之人为何要害自己的问题，回答地心不在焉，语气飘忽。

“小姐！”茉莉一跺脚，是真的急红了眼，“你说清楚啊，什么中毒的公子，那个叫山苏的药师你又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才病了一场起来，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都看不懂小姐了！”

是啊，赵琴阑看着茉莉红红的眼眶，心底微微触动了一下，“我真的，看上去很不同了么？”

“是啊！”茉莉狠狠点头，“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大概是因为”赵琴阑顿了顿，大概是因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吧，这才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什么又是必须去守护的，看清之后，对无关的事看得淡了，对珍贵的更懂得珍惜。而想想之前的自己，坐享其成，娇纵任性，也无知得可怕

“大概是因为我长大了吧”，赵琴阑走过去，第一次像个大姐姐一般拍了拍茉莉的头，柔声道：“我知道了茉莉这么可爱的丫头是需要小姐我保护的，我不能一直让茉莉为我担心，为我生气啊，对吧！”

茉莉目瞪口呆，但却意外地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小姐说什么呢”，她慌张地抹着眼泪，“小姐娇贵，怎么能让你保护我这个卑微的小丫鬟，我才是，我会拼上性命护着小姐的！”

赵琴阑看那些问题是糊弄过去了，这才放心地笑笑，轻柔地抚摸着茉莉的头，眼神却飘向窗外，取得了贴身丫鬟的信任，对自己以后要开展的行动也会有所帮助，实在不行的话只能避开茉莉等人的监视了，反正有封七哥哥，想要私自外出应该不是难事。

“对了，小姐。”茉莉擦干眼泪，低声道：“老爷怀疑你和公子耿离有私交，让我盯着你，有情况就禀告他。”

“情理之中。”赵琴阑点头，她深深地看着茉莉，知道自己必须向她解释一些，否则得不到茉莉的支持掩护，她肯定会有诸多不便之处，“茉莉，你听我说。”

茉莉被赵琴阑认真的神情唬得一愣，她点点头道：“我听着呢，小姐请说。”

“封七哥哥给我带来消息，有人要用北域剧毒【缄口】害我，我现在要调查的就是这件事，刚好公子耿离博才多学，见识甚广，若是联合他，必能事半功倍，所以我才对他青眼有加。但是我不能说给爹爹听，因为消息是否属实我还不知道，不必让爹爹白白地担心我。但我想自己查清楚，你能帮我吗？”赵琴阑发现要圆一个谎就必须撒另一个，现在她已经是满嘴谎言的人了，不在乎再多一个，就拿封七做一次挡箭牌吧。

“我知道了！”茉莉激动地脸颊通红，小姐竟然如此信任她，把秘密的消息都说给她听，还请求她的帮助，这让小丫鬟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捏拳，坚定地说：“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保密，我帮你！”

“嗯，好。”赵琴阑欣慰地点点头，“那就从【缄口】开始查起吧。”

当夜，赵琴阑喊上封七，两人前往醉仙楼，茉莉镇守梧桐馆，应对其他丫鬟以及可能忽然到访的赵雍。

但是赵琴阑却不是来查毒药的，而是单纯地来喝酒吃饭聊天的，特意约上封七，就他们两人。

已经入夜了，醉仙楼还是有不少食客，不少富家公子呼朋引伴前来喝酒听曲，吵闹大笑不断，挥霍着银子和人生。也有落魄书生倒着几杯薄酒，醉倒在桌上，嘴里犹自吟着几句酸诗。赵琴阑要了雅间，隔着屏风，看着相似年纪的男子们截然不同的人生，热闹也好，凄苦也罢，不过都是百年，一旦魂归天外，又剩什么呢?

“封七哥哥，你信轮回么？”她摆弄着醉仙楼的白玉箸，给自己倒了一杯柔肠玉酿。

封七就坐在她对面，一向沉稳的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神情，他本该守在黑暗中，不该走到明亮处，更不该像小姐的朋友一样坐在她对面吃饭喝酒的！他该是她的影子，是黑夜里的刀光！

“我我不知道”无奈被她强迫着坐在这里，封七浑身都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

“封七哥哥，你信不信，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赵琴阑一杯酒下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