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刚送走最后一批访客的赵雍站在自己大门口,身边站着同样一脸倦色的姨娘故衣。
“北云王式微,北云数子夺位,其中以长子李聿以及次子李容最锋芒毕露,北云内政正是风云诡谲的时候,此时北云对我沧州北境骚扰不断,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担心此中有什么阴谋。”赵雍叹了口气,沧桑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忧虑。
“诚然,北云胆敢犯境,必然不安好心,但我沧州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沧州有的是精兵良将,多的是热血儿郎,何况北境有天险,边关加派人手严防死守,必然出不了大乱子。”故衣牵住他衣角,柔声安慰道。
“故衣多亏有你,我才不至于”赵雍感触良多,正要去握故衣的小手,一声凄厉的呼喊打断了他。
“爹!”
赵雍一愣,怎么是女儿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鬓发凌乱的赵琴阑跌跌撞撞地往自己奔来,身后跟着封七,而封七怀里正抱着一个白衣如雪,一身血红蛛网纹路,双眼紧闭,显然是人事不省的年轻公子。
赵琴阑奔到眼前,死死抱住赵雍手臂,一张小脸上满是惊慌和悲痛,她泣不成声,“爹,我们去上香,可是被人袭击,离哥哥为了保护我中了销魂散,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赵雍抱住不住颤抖的女儿,安抚地拍拍她后背,严厉的眼神却投向一旁安静的封七,怒斥道;“你是怎么保护小姐的?”
“属下失职。”封七低下头,依然面无表情。
“爹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中了歹人的计,你快救救他啊,他会死的,我求求你快救救他啊!”赵琴阑不可置信地推开赵雍,滚圆的泪珠在脸上肆意流淌,她颤抖着,像一只溺水的小鸟一样柔弱无助。
“好好好,我救他,我救。”赵雍于心不忍,心疼地看着唯一的女儿,连忙答应,“封七你把他送到客房,然后立刻去找名医欧阳子先生。”
封七领命去了,赵琴阑也要跟上,却被一脸沉思之色的故衣拦住去路,“阑儿你别慌,有大夫在,不会有事的。我有几句话问你,你跟我来。”
赵雍了然地给了故衣一个交给你了的表情,而后交代魂不守舍的赵琴阑,“阑儿,听话。”
茉莉万万没想到会被故衣姨娘传唤,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咚咚地乱跳着,快把胸膛都顶破了。
莫非小姐闯祸了?还是小姐身上的秘密被发现了?
一路心惊胆战地到了姨娘的寒鸦馆,一进大门便看见满脸泪痕的小姐呆呆地坐着,而姨娘正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
形势不妙!扑通一声,茉莉立刻跪了下去,嘴里大声认错:“姨娘饶了我吧,我实在是拦不住小姐,这才让小姐受了那公子的蛊惑,姨娘从轻发落啊!”
“闭嘴!”赵琴阑回过神来,狠狠瞪了茉莉一眼,“什么蛊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故衣没理赵琴阑,而是柔声细语地对茉莉道:“你继续说,事无巨细地跟我说清楚,要是有所隐瞒,你自是知道有什么结果。”
茉莉碰碰地磕头,“是是是,我说我都说!”
接着,茉莉便从生辰那日起,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点点滴滴都跟故衣一五一十地道来。
而另一边,赵雍站在耿离床边,脸色复杂地看着满脸布满红纹的公子耿离。
“封七,你说,要是这小子就这么死了,阑儿会怎样?”他低声问道。
“属下不知,多半,多半不会太好。”封七犹疑道。
“也罢,欧阳大夫呢?”赵雍想着方才女儿心魂俱碎的模样,放松了捏紧的拳头。
“已经派人去请了,但是尚未有消息。”封七回答。
“老爷,神医,神医请到了!”说话间,一名小厮冲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路小跑还背着一个小包袱的青衫姑娘。
“老爷,欧阳先生说销魂散的毒性古怪,不是他能解的,但今日恰巧药王的徒儿在他的医馆拜访,药王一生醉心于毒药研究,他的弟子定能解此毒!公子耿离有救!”小厮飞快地解释。
赵雍叹了口气,随后看向传说的药王徒弟,只见那青衫姑娘身形纤细,似乎是跑急了,脸色有点发青,此刻正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张素净的小脸,眉目温婉,神情倒是从容。
“拜见我主,在下药王之徒山苏,听闻有人中毒,前来救治。”山苏喘匀了,这才矮身一福,向赵雍行礼。行动间落落大方,举止得体
“神医不必多礼,来看看患者吧。”赵雍暗道这神秘的药王收的徒弟竟是个娇弱的女子,不过气度却是不凡,当下引她去看公子耿离。
“呀,果真是中了销魂散的症状!”山苏一见耿离,立刻卸下身上包袱,从里拿出一副寒光闪闪的银针,而后转身对封七道:“可否麻烦帮我褪去他的衣服,扶他正坐,我要施针帮他疏通血流,销魂散凝滞血脉,当务之急是让气血运行,否则病人凶多吉少。”
封七闻言望向赵雍,赵雍点头,暗道看来耿离是有救了。
果然,在山苏将一套细如牛毛的银针按深浅不一的手法,纷纷扎入耿离各大穴位,缓缓转动其中几根后,几道乌黑的毒血顺着公子耿离的眼耳鼻口缓缓流了出来,而他那一直僵住的面容也终于舒缓了下来,面上身上的殷红蛛网样的纹路也减淡了不少。
山苏松了口气,点点头,“血脉已通,余毒不足为惧,我会写下药方,只要服药十天,好好休养,定能痊愈如初。”
赵雍盯着山苏行云流水的手法和镇定自若的神色,忽然意动,“不知神医能否在此稍作停留,一来观察患者情形,二来我还有个病人,也是身中奇毒,已然十余载,不知神医可愿移步看看?”
山苏抬头,温婉的眉目间一片淡然,她嫣然一笑,“奇毒?为我主效劳,自然是乐意之极的。”
自此,山苏入住城主府。
公子耿离醒来时,赵琴阑正抱着他的手贴在颊边,趴在他床头浅眠。她一双杏眼微微肿着,睫羽间依稀可见未干的泪珠,眼睑青影昭然,嘴角也向下抿着,是委屈娇稚的样子。
他微微动了一下手指,修长的指尖轻柔地擦过她娇嫩的面颊,拂过她微微颤动的睫羽,最终游移着停在了她嫣红水润的唇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柔软饱满的触感。
“唔”赵琴阑略微皱眉,小小地嘤咛了一声。
“你醒了,感觉如何?”一道温婉轻柔的声音传来,山苏端着药碗过来,将碗搁在了床边矮榻上。
赵琴阑也在此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便看见心上人一双寒潭般清冽的眸子正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心底一阵酥麻,语气也万分娇软起来,“离哥哥,你总算醒了,可吓坏我了。”
“哦对了,这位是神医山苏,是她救了你!”见耿离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青衫女子,赵琴阑这才反应过来,给他引荐。
“见过公子。”山苏一笑,指了指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该喝药了。”当下赵琴阑扶起虚弱的公子耿离,端起药碗,一口一口地将那苦涩不堪的药汁喂到他嘴边。山苏见此情景,只是淡淡地转身就走,背影从容淡然。
茉莉就伺候在外间,见山苏空手出来,知道自家小姐这是铁了心将公子耿离的吃喝拉撒都大包大揽起来了。她叹了口气,自家小姐是个油壶倒了都懒得扶的性子,这要是搁在以往,别说端茶送水,就是让她给你递个汤匙都是万万不可能的。想必如今的确是动了真情,都说情爱让人生死相许,想来也不是传说吧。
她想起当日自己将小姐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哪怕是小姐身上的淤痕,都如数告知了故衣姨娘,本以为姨娘会大发雷霆,将自己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谁知自己竟然半根毫毛都没掉。
她说完后,小姐一脸倔强地不说话,也不反驳。故衣姨娘只是深深地看着小姐,也是严肃地沉默着。可怜她跪在地上,膝盖都跪得青了一块,直到她两腿颤颤,快跪不稳的时候,姨娘才开了口。
“罢了,事到如今,我也拦你不住了。只是,你记住,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你千万莫要全心全意对他,哪怕是万一,也要留自己一条路后退。”故衣叹了一口气,“你尚且年幼,哪里知道情入骨,爱入魂,一字一句皆是利器,杀人千里之外,毁人一生一世啊”
茉莉听得一头浆糊,既不知道为什么情会杀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故衣姨娘为何如此的感慨。她偷偷抬头看自家小姐,只见赵琴阑却是嘴角翘起,眼神轻蔑,一脸不信的神色,她以沉默对抗着故衣,也宣誓着自己对感情的信心。
茉莉再次低下头,觉得小姐这次是真的动了真心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