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眨眼间便偷偷从指缝中溜走,如同川上逝水,片刻都未曾停歇。但赵琴阑却委实熬苦了这三日,一念及三日后便能再见到那翩翩公子,心头的雀跃之情便如同那三月的春桃,吹风拂过,纷纷繁繁的嫣红粉白便将整片天空都染满春意。
良辰吉日到,赵琴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十八生辰。
赵琴阑今日起的比往日早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天边儿才刚刚泛了点鱼肚白,赵琴阑便睁开了雪亮的双眼,在熹微晨光中大声呼唤外间守着的茉莉:“茉莉死丫头,快来伺候我梳洗!!本小姐要梳妆了!!”
“好嘞,小姐我这就来。”茉莉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应着。
一刻钟后,几个丫鬟将浴桶热水花瓣等物搬进了小姐的闺房,蒙蒙水汽中美人入浴,只是那美人眼睑处一片浅浅的青影,的确是个没睡好的模样。
另一边公子耿离在客栈窗边站着,借着一线天光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宝物。那是一块莹润通透的碧玉,触手温润,在昏暗的环境中依然流动着幽幽的冷光,依稀可见碧玉之中郝然有缕缕血丝浮动,那细细的猩红蜿蜒流动仿若活物,在碧玉中游移不定,首尾相接间竟连成了一个世人再熟悉不过的太极八卦阵!正所谓奇物巧夺天工,大概应是这样了吧!
耿离伸手关上窗,将那微微光亮隔在窗外,只在黑暗中轻声笑了一声。“美玉配美人,妙哉。”
正午时分,沧州各城的城主,达官贵人,富甲一方的商贾,天下知名的文人雅士等等各路人士均齐聚沧州漓城城主府,为沧州最娇贵的少女献上重礼和吉祥如意的问候。不时有马夫挥着鞭子吆喝着一路驰过沧州大道,白衣公子骑着骏马优哉游哉,也有轿夫抬着各式轿子在官道上向城主府靠近。
那日城主府附近的街道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家均对这排场议论纷纷。不时有小儿瞪大了眼睛对着车道两旁的高头大马和锦绣灿烂精致舒适的软轿惊呼,随车的仆从看着这些平民,皆露出了傲慢的表情,不屑地驱赶着越来越接近的孩童:“别碰!李老爷的轿子岂是你们这些贱民能摸的,给我走远点!”
且不说外面如何,光是城主府内那快上百号人都快让赵琴阑气歪了鼻子,她万万没想到耿离公子没见着,莫名其妙的老头子倒是一堆堆。不管是什么隔壁葛城的城主还是什么名扬天下的郎夫子都是山羊胡子白花花的老头!虽说权贵们带的年轻公子也不少,但大都是中等姿色,还一个个油头粉面,一看就是绣花架子,纨绔子弟,万万没一个能入的赵琴阑的眼!
“气死我了!怎么尽是些庸脂俗粉!偏偏好看的不来!”赵琴阑逡巡再三,恨恨地从屏风外转回内室。外间的权贵们趁着此次机会联络感情,成群地等着大礼开始,赵雍身边也围着十几人,大家赞美我主英明,歌颂沧州富饶安定,夸赵琴阑美若天仙,虽一句有用的都没有,也让赵雍龙心大悦,大笑不断。
“小姐,往日您说葛城城主长子葛天寒仪表堂堂威武不凡”丫鬟秋菊小声道。
“小姐,您还说南山居士王苏情眉目含情风流出众”素兰也附和。
“还有”雅竹一拍手,“您还说富贾钱舟嫡子钱千千眉清目秀玲珑可爱”
“你们啊,真是不懂小姐的心。”茉莉不屑道,“这些人在我们看来固然是人中龙凤,但比起公子耿离,却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句话怎么说的,‘好比萤火之于皓月’,是吧小姐,诶?小姐人呢?”
几人聊着聊着,一回头,那一袭盛装一脸怒气的小姐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琴阑避开前厅众人,独自往后院而去。她一边走一边大骂:“什么狗屁公子,堂堂名士竟然连君子一诺千金都不懂么,明明,明明人家等了你三天”
胡乱走着,不知不觉一抬头已经是后花园的琼花池,而那池上的小桥上,正有一个玉冠束发,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赵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那公子作揖,姿态恭敬有礼,一双寒潭般的眼里却盈满了淡淡的笑意。
“大大胆!堂堂城主府后宫深院,你,你是怎么进来的!”赵琴阑心头乱跳,一张粉面含嗔带怨,直想质问眼前人为何不早早出现,但问出口的话却生生拐了个弯,说完便懊恼地咬了咬唇。
“是小生莽撞了”公子耿离愧色郝然,他轻启折扇,“我自大门而来,奈何正厅之中实在是嘈杂,我本喜静,便寻了个偏门溜走,想求得片刻清净,不料”说到此处,他抬眼看了赵琴阑一眼,然后微微侧过脸颊,语气也轻柔起来,“不料遇上了小姐,这莫非是天意么”
赵琴阑闻言羞得耳根子都滚烫起来,她难得小女儿情态地拧了拧衣角,按捺住内心叫嚣的欢喜,把持住了大家闺秀的架子,“既然在此处相遇,我便一尽地主之谊,带公子逛逛这花园也好,省的外人说我堂堂城主府不懂待客之道。”
“求之不得。”耿离颔首,满眼温柔地看着赵琴阑。
转眼便过了一刻钟,待茉莉等人终于在后花园找到大小姐时,只见小姐正倚着院中凉亭扶栏出神,秀眉轻蹙,一张娴静娇花般的俏脸上满是思索之色。
“我的小姐诶,可算是找到你了!快随我回去,老爷找你呢!”茉莉虽好奇于平日里无忧无虑的小姐为何会如此神色,但此刻城主正在正殿朝他们发脾气,接下来正午一到,小姐可是要接受众人贺寿的,正主却在这个时候闹了失踪,这真是要笑掉别人大牙的。
“嗯我这就去!”赵琴阑摇摇头,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甩了去,提起裙摆,一仰头:“我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么宝贝!”
城主府正殿,众权贵齐聚一堂。
葛城城主上前,从随行小厮手中接过一个玉盒,对着赵琴阑飞了个眼风,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他朝正座上的赵雍介绍道:“诸位请看”,他开启玉盒,只见一株通体雪白,荧光泠泠的药草正安静地躺在锦缎之中。
“好香啊。”“是啊,什么东西好香。”一时间殿内众人皆感有甜香在鼻尖萦绕,闻着让人心情愉快。
“这是什么东西?”赵琴阑忍不住问道。
葛城城主对大家的反应很是满意,他自豪道:“小姐,这是天香草,来自北地云州的天山,长于冰川之上,药性温良。女子服下可保持容颜不改,且可另女子散发甜香,终生不退。”
“呀!真是稀罕。”赵琴阑瞪大眼睛,“不过这香实在过于甜腻了,我还是喜欢淡雅些的味道,天天出去都跟个花儿似地,我害怕虫儿蜂儿会叮我呢!”
众人纷纷窃笑,葛城城主一张老脸上青红交替的,胡子一翘一翘,实在好看。
接下来继续献宝。
“小姐,我这是名士张福子真迹《九天仕女图》。”
赵琴阑:“不错,画的跟我们桥头的张生也差不多了,茉莉,把它跟我房里张生画的《美人出浴》挂在一起。”
“小姐,我这是深海里的夜明珠。”
“这珠子的个头比上次的可小了不止一点啊,也罢,放厨房吧,省的我半夜起来找食看不清路。”
“小姐,我这是”
“这个我知道!是那什么劳什子补药吧!上次喝了害我留了两天鼻血呢!”赵琴阑大怒。
“这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啊”对方气得吐血。
转眼十几个人都被赵小姐的挑剔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惜她身份尊贵,众人敢怒不敢言。
“小姐,听在下一言。”又一个,众人腹诽:“又一个不怕死的。”
不料席上的赵小姐软绵绵娇滴滴地应和道:“公子请讲。”
正是公子耿离,只见他先捧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然后迎着众人鄙夷的目光打开了那个简陋的小木匣。
“此玉有灵,相传千年前名士青山君几经战乱而不死,皆因玉灵护主,青山君寿终正寝前心头精血化入此玉,以血养玉,玉灵自结八卦阵,护青山君子女后代百年之久。”耿离托起那块通透莹润的碧玉,其中血丝八卦阵果然缓缓游动,赤芒明灭,阴阳相生。
“百年后此玉遭窃,青山一族这才式微,消失在历史画卷中。在下不才,机缘巧合之下得此名玉,特此呈给小姐,望小姐一世安康,福寿天齐。”
“竟是青山君之玉!”曲老夫子嘴角狂抽,一把花白胡子抖得都快脱落。曲老夫子乃沧州最为博学之人,有人讲解,众人纷纷侧耳倾听,“咳咳”,曲老夫子难得逮到机会卖弄学识,正打算从千年前的陈尚之变开始讲起,赵琴阑不耐烦地插嘴:“挑要紧的讲!”
“是千年前青山君乃一世豪杰,他一生参战百余次,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死。有古书记载,青山君曾被长枪穿体而过,血溅五步,一日内竟恢复如初!原来是有玉灵护主!”曲老夫子紧盯耿离手中的古玉,一双浑浊老眼内精光闪烁。
“竟如此神奇!当真是至宝,贤侄有心了。”赵雍颔首,赞许。
“有如此宝贝,岂不是凭空多了几条命?”“倘若有此宝贝,当真不必畏惧死亡了”“这玉送予赵小姐,实在是”殿中众人各怀心思,但投向古玉的目光都热切起来。
“收下!茉莉快收下,没看见公子手都快酸了吗?还不快快收下宝贝!”赵琴阑眼看殿中个个对自己的宝贝美玉垂涎三尺,再看看公子耿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恨不得将那玉立刻塞到怀中,不让别人惦记。
公子耿离安静地凝视着那娇俏天真的少女,再次在心底暗道:“但愿卿不负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