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大孙子究竟是被哪味药吃好的不得而知,不过能够治好总归是个好消息,等到第一个登门拜访的人确认了这一消息之后,上门者络绎不绝。
既然上门自然要携礼而来,都带礼物了,吕翁自然也要留人用上一顿饭,宴后离开的人纷纷都夸吕家厚道,饭食都带肉腥。他们哪里知道这才不是吕翁厚道呢,而是家里头动物的消耗量最近的确是大了些。
大孙子的手不仅仅伸向了小彘,连鸡也不放过。
在用一册书获得了小彘的阉割权之后,吕家大郎用两册书获得了给家中母鸡断喙的资格。
那都是能下蛋的母鸡啊!老太爷心里头都在淌血,但谁让他擅自和孙子打赌又输了呢,为长者,哪能说而不应。
若非孙儿每次动完手之后都要细心照顾,还要仔细研究,看着倒也不像是在胡来,吕翁都要以为家里头这个孩儿是被混世魔星侵入了。但尽管如此,吕家大郎的古怪之处还是被吕翁给藏了起来,因为各种原因殒命的牲畜尸身更是被经过处理再送去了膳房。
被阉割的彘儿死了两头,断喙的母鸡死了五只,这些便成了吕家人的饭食,上门的宾客自然也就占到了这份便宜。但后来凑热闹上门的宾客便没了这份待遇,这些人或是以为自己蹭饭的想法被拆穿很是讪讪,实则是因为吕大郎的兴趣又转移了。
在将家中彘和鸡都祸害完了之后,大孙子看着恢复了饮食也适应了自己新身份的小动物们立刻就没了兴趣,然后他又看着家中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顺眼了起来,丁点大的孩子拿着农具就嘿咻嘿咻在院子里头刨坑,还扬言这里朝南,种什么花?必须种菜呀!
吕夫人哪里敢让儿子弄这个,又实在顶不住宝贝蛋一口一个天天的阿娘撒娇,只能派了几人分了一块地方按照儿子的想法分出来了一块田地,偏偏儿子在地里头逛了半天,却跑过来说要种稻。
濮阳地处北方,而稻一直都是南方作物,价格昂贵栽种也不方便,吕翁一开始以为这是孙子嘴馋了想要吃稻饭所以才想要种稻,哪知道稻米买回来之后全被孙子收了起来硬是不让吃。
这就奇怪了。
“安儿,告诉阿耶,为何想要种稻啊?”吕翁问询后唤来孙子询问。
他孙子今年已经五岁有余,但是真正清醒过来不过这一月,小孩什么都不懂,吕翁对这唯一的孙子自是十分耐心,而孙子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阿耶,阿母给安儿的地是冷田,种不了粮食哒,安儿将田里灌上水之后可以种稻,种上几年这地就会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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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田即是盐碱地。
濮阳位于黄河以南,水资源应当能算是丰饶,但国内并无河流,所有的灌溉用水全靠黄河以及降水。加上此地周围并无山川遮挡,冬春干旱夏季炎热,地少人多没个休耕时间,自然土地渐渐就败了。
吕家现在宅院后头的房屋本身也是农田,但是其产量年年下降,农人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产出供不上一家生计,除了种植不停根本没有办法,终于这块土地从田变成了地,而且其表面还渗出盐粒来,彻底无法耕种。
吕家用便宜的价格将这儿买下来是为了当做牲畜棚用,没错,这其实是吕家夫人哄骗儿子的手段。
这事吕翁当然知道,他惊奇的是孙子怎么会知道。
哪知他看着孙子想了想,歪过头疑惑得看他“安儿就是知道鸭。”
吕翁沉默了片刻,他忽而深吸了一口气将孙子一把抱起来去了书房,到了午时吕媪来寻丈夫和孙子吃饭时才看到丈夫一张魂不守舍的脸,她当即被吓了一跳,慌忙上前询问,吕翁表情古怪,似哭似笑,“安儿遇到了神授。”
吕媪一惊,她慌忙出门左右张望,吕翁在背后道“没人的,我之前将人都打发开了。”
吕家如今不过是刚刚从贫穷线挣扎起来,算是小富之家,本身也没多少仆役在,主人家一句下去歇息当然也没人过来。吕媪闻言心中一松,忙细细询问。
神授顾名思义,便是神灵教授知识的一些人,也就是传说中的生而知之者,这些人并不少见,在古籍传闻中常有听闻,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人中俊杰,家中长孙此前一直痴傻,如今忽而一朝醒来,满脑子都是他不应当知晓的知识,这一切在吕翁脑中自然被联系成了线。
——孙子此前痴傻是因为被召去了仙人身侧接受教育,如今教完了就被放回来了,所以一下子就聪明了。
“安儿听、过目均是难忘,有此天资怎可能是痴儿。”吕翁非常自豪得对老妻说道,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说:“你可莫要说出去!”
“为何?”吕媪不解,孙子痴傻,吕家没有继承人一事此前一直是她的心病,此前也有不少人嘲笑他们家,孩儿弃文从商,就算赚了万贯家财又有如何,还不是只能传给痴儿。现在孙子这事一出,又不让她说,岂不是如夜里穿锦,鞋底糊金,一点也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吗?
这事吕翁也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君要为公子寻伴读……”
他一说,吕媪就懂了老夫的意思,若是他们家安儿是神授者的消息传入了卫君的耳朵,那么无论是为了名头也好,为了安儿的知识也好,他都一定会被召入宫。姑且不说这位公子日后有无继承大业的可能性,一旦做了公子的伴读,对于安儿以后的仕途都有不顺,尤其在卫国衰微的情况下。
而且到时候那些人一定会想办法从安儿这里挖出他究竟被教授了什么,孙儿才只有五岁,哪里说得清楚,他们家无官无爵又护不住孩子,恐怕到时候孙子还要为此吃苦头,一想到这一点吕媪立刻肃了面容“我知晓了,我马上同媳妇说,这个消息绝不让它出吕家。”
吕翁点头赞许,心中难免还是忧心。
他们家如今已经入了商籍,如今各国之间均是打压商籍,此前他还听到了消息说魏国要出台一条新律:商者子嗣三代内不得做官。
若是此律当真落实,那么当时长子行商时的所有打算都要落空。当时吕家已经接近家徒四壁,吕翁是学者,但在这卫国最不缺的也是学者,若非长子毅然从商,当时吕家就要去卖书维持生计了。
长子弃文一事是吕翁心中之痛,他痛苦于自己的无能,长子有才,却不得不放弃他的仕途只为给家中赚下一份家业。只要书在,吕家就不怕起复不了。
但魏国之政若出,长子行商就要影响子孙三代。魏国法律一旦落实也会立刻影响到卫国。
孙子有如此天资又有如此机缘,容不得吕翁不多做思考。这样就定然会因为长子耽误到孙儿,也耽误到吕家起复的道路。
若是如此……
实在不行,便只能改换国籍了。
不过这件事吕翁准备等长子归来之后再与他商量一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教导孙子。
他爱惜得一一摸过自己的藏书,只觉得心中蠢蠢欲动至极。
不过吕老先生很快就失落得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理由很简单,大孙子虽然记忆力出众……可是他不识字啊!所以现在他要教导孩子,只能一句一句带着孩子念,从最基础的识字开始。
吕安小朋友对于识字表现出了稍有的抗拒,小孩的眉毛锁得死紧,小胖手震惊得啪啪点在了竹卷上的文字上“这才不是字。”
吕翁闻言眉头一皱,卫国的文字从魏,吕翁给孙子看的却是卫国真正的文字,他看看孙子小胖手点着的位置,耐心很好得问“那安儿觉得什么是字?”
于是他就看到小孙子拿起笔在竹简上歪歪扭扭得写下了几个字,然后特别自豪得对吕翁说“这是安儿的名字,祖父你那个是画画啦~”吕翁并不生气,他凑近一看,大孙子写的是一种比起如今魏国文字更加简便的文字,字形扁宽,也更加直挺。
莫非是仙人使用的文字?可没道理啊,仙人与天同寿,文字应当会更为繁复瑰丽,怎会如此简单?吕翁思索了片刻,又觉得这个字体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不过这个暂且放在边上,大孙子会写几个字就不想学卫国文字了,这怎么行?
文字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如果自家人不认识自家文字,岂不是笑话?此前卫国就因为魏国强行推广其文字闹过一场,可惜被镇压,但如今的卫国人哪个不是会写两套文字的呢?
幼儿不习卫字,于吕翁看来便是忘本,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偏偏大孙子如今是家里头的宝贝蛋,老妻和媳妇都看得紧,吕翁心里头也极其疼爱,他也不舍得多做责骂,思考了半天,他还是用答应孙子在门口种稻换来了小郎君嘟着嘴巴学习卫字的承诺。
然后他又用帮忙挖田、灌水换来了孙子每天都要练字以及背书的承诺。
正当他打算用提供种子换些什么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孙子抱着之前的一袋稻米正警惕得看他。
咳咳,吕翁当即干咳一声,将还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恢复了之前慈祥的阿翁形象,他表示阿翁当然不会做出抢你米的事情啦,来来来乖孙过来,阿耶教你给爹爹写信哦!
半月后,位于赵国首都邯郸的吕不韦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他展卷一看之后一愣,竹卷上的字非常稚嫩,并不是他父亲的手笔,第二眼他才开始看上头的内容,越看便越加吃惊,儿子居然病愈了,而且还恢复到了可以给他写信的程度,虽只是寥寥数语,但也足够让人欣慰。
这几日因为自己一个突然想法而心力憔悴的男人捏了捏儿子送来的竹卷,他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上头的墨迹,坑洼不平,不少地方还有墨点在,一看便是新手所书,只通过这个他都能想到家中小胖娃艰难挥笔的模样。
吕不韦已有两年不曾还家,并不知晓儿子具体恢复情况,加上家中一直同他说吃药一事,他只以为儿子是经过了漫长的恢复,因此看到这封书信倒也不算太过错愕。
他很快便将之重新卷好,又打开了父亲的那一份,这一看便看得他眉心紧锁。
父亲写来的信件内若是旁人看来自然没甚大消息,但是在他看来其中字字句句都十分敏感。
——魏国新政,欲抑商。
对他们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吕不韦虽然是卫国人,但他长期的经商范围却不在魏卫两国之间,而是去了更远的齐赵二国,齐、赵二国虽是邻居,却也是死敌,彼此之间恩怨交缠了几代,看对方的商人都有些那么不太顺眼,日常行商多少会有为难,而吕不韦作为一个卫国人,相对而言在双方都能更吃得开,他低买高卖来回辗转,终是被他踏出了一条商道。商道既成自然就要想办法往高端发展。
赵国立国多年,但在长期和别国交战期间国库难免空虚,国内经济环境亦是紧张,如此环境之下以金银开路比以感情开路要可靠得多,吕不韦便是通过砸钱这一个最土的方子,从宴会末席一点点往上头开始爬。
他也是读书人,也是商人,一个儒雅又有钱的商人在宴会上是很吃得开的,这世上多得是抱着自己的落日余勋充面子的人,而面子这东西,多少需要些底气,他恰恰能给予这部分底气。
吕不韦走得多见多识广,出手大方擅长捧哏夸人,加上为人义气,渐渐的他身边便多了几个小圈子,他亦是在赵国的贵族圈子里渐渐有了名声,于宴会上的座次也越来越高,终于他有幸参与到了更高一等的宴席上,在那里,他见到了一个人。
秦国被送来赵国的人质,现任秦太子的不受宠庶子,嬴异人。
在异国他乡做人质日子总是不会太好过的,何况秦、赵两国是交战国,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国之间赵国处于上风,是以嬴异人被奚落得很惨,而等过一段时间秦国又占了上风,异人更是成了这些王孙少年们奚落的对象。吕不韦细细观察,他发现异人这人很有趣,他非常擅长隐忍。
无论是被人嬉笑、怒骂均是保持一幅唯诺姿态,这模样自然很快引得王孙们无趣,若非吕不韦紧盯着观察,还真不能发现此人骨子里头的一点子硬气。这人就像是蒲草一样,看起来轻易就能将之压倒,却非常难以将他折断。
不管前一日受了怎样的折磨,翌日只要有宴他依然会出现。
有趣。
是个人物。
可以结交。
他下了如此判定。
但出于谨慎,他又在社交圈打听了一下这个秦异人,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庶子、母亲不受宠、被父亲打发来秦国、没有资助生活困难吃不饱饭种种标签连翻叠加构成了一个可怜的异国质子,一个明明是强国派来的却可以任意欺辱没有人会为他出头的质子。
吕不韦非常清楚,这样的人长期生活在绝望和苦熬之中,他人生中可以给于他选择的机会太少了,所以一旦看到了一根稻草就会死死拽住。
他,想要成为这一根稻草,因为他从异人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这份可能让他实在不免心动,而此前他尚且犹豫于是否要踏入这一池子浑水,而现在,似乎冥冥之中给了他这个借口。
天予之,不取,必为天厌。
男人单手卷起竹卷,他腾地站起身,他要回家一趟,他要同父亲当面详谈此事。
他准备,用自己的所有作为赌注,去赌这一场滔天富贵。
不过在归家之前……为何父亲还要他千里迢迢采买小彘归家?
虽说要归家,但在赵国的关系网尚且需要维护,离开后的种种布置也要费心,因此等吕不韦真的踏入卫国国境的时候已经是两月以后了。
说是国境,其实也就是城邦的边缘,毕竟卫国本身其实也就只剩下一座城了,他一路驱赶牛车前进,一边坐在车辕之上留意周围民众的闲聊之声,这是他行商时候得出的技巧。
最贵的货物一定是君王需要的,但最好卖的货物一定是民众们挂在口边的。这也是是他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积攒起大量资金的技巧。然而他听了半响,却愕然发现卫国的民众闲聊的话题几乎只有一个——种田。
他一路行来,入耳的关键词全是育苗、垄田、堆肥、灌水、冷田暖田云云。
这些名词有些他熟悉有些陌生,但其中被提到最多的还是吕家。
吕不韦家其实姓姜,自家当是周朝开国元勋姜尚之后,吕是他们家的氏族名,不过因为吕不韦从商,外人唤他家多半称其氏名而不用姓名。
所以这个吕家,应该的确是他们家没错了。
到底怎么回事?吕不韦心里头有些慌,正当终于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忽而见到了门口正在接客的一老一少。
老者正抚须大笑,同拜访者谈笑,他另一手牵着不到其腰迹的一个幼童,小孩扎着垂髫小辫,小脸又白又圆,脸颊丰润,看起来肉嘟嘟的极为可爱,大眼睛乌溜溜的,极为灵动,他正盯着那客人牵着的马思索什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不韦觉得那小孩视线的落点是那马匹下腹之物……
应该是自己角度不对看错了吧!这么小的孩儿,哪儿会去在意这个?
就在他为自己想法汗颜之迹,忽而就和那小孩的目光对上了,吕不韦不再多想,他慌忙下了牛车快步前行,“阿父!孩儿回来了!”
一番忙乱之后,来拜访的客人和他打过招呼之后表示改日拜访,体贴得给重逢的吕家一家人留下空间。吕翁吕媪二人双双前来抱着儿子就是一顿哭,吕夫人也看着久久未归的丈夫也在落泪,一家人簇拥着吕不韦入了宅院,完全将他带回的货物忘在了外头。
被遗忘的小豆丁回头看了眼不靠谱的大人们,不得不在此时撑起场面挥手让人以及他带回来的几车货物入了吕宅。但房门关上之后没多久,吕不韦的地位就立刻降下来了。因为吕不韦这次带回来的货物颇多,吕家两位女主人和儿子/丈夫叙旧完不得不将重心全放在了这些东西上,尤其是吕不韦带回来的小彘和小羊,还有两头小牛犊更是重中之重。
在农耕社会,一头牛的价值不亚于宝马和拖拉机的结合体,对于寻常家庭来说一头成年牛的价值差不多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宝马奔驰之类车辆于一般家庭的地位。虽然不至于倾家荡产但也要不吃不喝积蓄好几年才能咬牙买上一头。
小牛犊价格稍低,但这可是两头小牛犊,只要能养大,不管是自家使用还是出售都非常不错。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牲畜,又都是幼崽不能合笼,他们必须要赶紧找人搭建兽棚。
吕老父则是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吕不韦带回来的一箱宝物上。
吕不韦此前为了行商,多次往来各国,更是多次前往战区,这种不能吃不能用的器物在要活命的时候完全没有价值,乱世食物盛世古董便是如此,吕不韦动了些手段收集了不少文物古董,他没有自己收藏的打算,宝物烫手,这些都是他未来敲开关系网的问路石。
然他虽在此上有些研究,但是父亲浸淫此道更深,这次他全都带回来请老父掌眼了。哪里想到父亲一看到他打开了箱子都顾不得同他说话,立刻捧起了其中的几卷竹简匆匆回了房内。明明是多年未归的游子,现在却孤零零得站在了院落之中。吕不韦颇有些无奈,他摇摇头轻笑一声,正要唤来仆佣为他烧水,就看到矮墩墩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也就是这么一站,吕不韦才发现这孩子五官完全吸取了他同夫人的优点,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像他的夫人,水灵灵又圆溜溜,清澈得就像是明亮的溪流,眼睫一眨一眨,就像是清泉跃动一般活泼。
看这模样,似乎的确是完全好了?
……就是怎么这么矮?赵国的五岁小孩可要比自家儿子高了小半个头啊,莫非是因为长期吃药的原因?
然后他就看到儿子打量了他半响之后忽然对着他举起了手。
吕不韦先是有些不解,然后他听到这小郎奶声奶气得对他说“牵手手。”
一瞬间,不知为何,吕不韦只觉得心口被猛然撞击了一下,当下有些受宠若的感觉,当他小心翼翼握住儿子肉嘟嘟小手的时候更是感觉心里头都软成了一片,自家儿子在被握住手之后立刻乖巧得走到了他身边来了。在这一刻,吕不韦觉得如果儿子对他说自己要摘星星自己也会想法子。
但吕小安不想要星星,他觉得爹爹臭臭的,要爹爹洗白白,所以吕不韦刚到家就被儿子带去洗澡了。
没错,吕不韦绝对想不到自家五岁的小儿居然有模有样得指挥着仆佣准备沐浴事务,甚至还十分亲密得硬是将自己也塞进了澡盆里头,和他这个许久不见的父亲泡在了一块。
吕家现在用的澡盆子十分特殊,看似是一个普通的木盆,但在里头插了一个铁筒,吕不韦一开始没弄懂这是什么,等看到光着屁股的儿子熟练得往里头放上柴薪和枯草然后引火之后顿时恍然:“这可是让水不降温之物?”
吕家小郎君点点头,他在确定铁筒里面有了热度之后踩着澡盆子的水跑到了距离铁桶的另一端,然后对冲洗完身上灰尘的父亲说“阿父你坐那边,那儿暖和。”
吕不韦有些新奇,他常年游走在勋贵之间,自然也有酒酣之际被留宿的情况,然而他可以很肯定得说如今无论哪家主家都没有这样的沐浴方式。若要泡浴,则会有侍从不断往水里加热水,虽然能保持水温但自然会引起桶内水流震荡,而且还会被频繁打扰。
他倒是听闻王宫内有巧匠做出了可以在屋外烧水,通过管道源源不断将热水送入池内的设计,王泡浴期间不会有外人打扰,但那造价何止不菲二字,现在同样的效果,用一个铁桶便可做到。
他拨弄观察了片刻,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原理。
这铁桶插在水里,只要有燃料,不需要旁人来加水也不用担心水会变凉,而且通过开合顶端的小口大小还能调节温度。
吕不韦心念电转之间立刻想到了这东西蕴藏有多大的利益,
沐浴一事极其重要,偏偏在沐浴时稍不当心便容易感染风寒,所以有许多不那么富余的人家在冬季会尽量减少沐浴次数,偏偏若是久不沐浴身上又会有不良的气味,若是遇到宴时便极为失礼。
据他所知有这一苦恼的人便是不在少数。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造价不高、在寻常人家都能买得起的情况下,这东西到时候能有多抢手。
不过此时儿子正坐在他对面,小短腿在浴桶里头一下又一下得划水,吕不韦可以感觉到儿子正在观察他,于是他将这个念头先按捺下,准备和儿子先交流一下感情。
“安儿……”
“阿耶说阿父是了不起的商人,对吗?”
吕不韦即将出口的话被打断也不恼,又听儿子一番话,知晓这是父亲在幼子面前塑造自己的形象,然而他觉得父亲这对孩子说话也过于夸大了罢,若干年以后孩子知晓商之一道低下只怕要失望之极了。
他非常好脾气得摇摇头,“不过是寻常商贾……哪来的了不起。”
“安儿听闻父亲自入商道,便以义为先,不做坑蒙之事,同阿父做完生意的人都夸父亲厚道,而且他们都成为了父亲的朋友,”吕安的小脑袋往边上一偏,“化敌为友,安儿觉得这便是很了不起了。”
吕不韦闻言哈哈大笑,他见小童的黑发已经被水打湿,便招招手示意儿子过来,小豆丁半点不在意这其实是父子二人第一次见,非常不认生得钻了过来,吕不韦伸手将家里的小胖墩抱了个满怀,然后他取来边上的帕子给儿子头发扎了上去,等将儿子的黑发全都包在了布巾里头之后他又拿着皂石头给儿子搓澡,这事他第一次干,先是小心翼翼,后来发现自家儿子实在好脾气,痛了也就是皱皱眉,便也渐渐放开了手,很快就有模有样了起来。“本也谈不上敌人,何来化敌为友一说,太夸张了。”
哪知怀中小孩一脸深奥得点点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安儿懂了。”
……哪儿来的这说法?
吕不韦挑挑眉,本想要细问,然而他见小孩全身都被搓得红彤彤的,又见水温渐渐升高,着实摸不准小孩体感如何,便想要抱着儿子起来,哪知他被小孩认真得压了下去,小儿子坚定得表示要给他搓澡,还一口一个男人的感情就是在搓澡和酒桌上得到升华的,一套一套的说辞搞得吕不韦哭笑不得至于只能背过身去享受了一把儿子爱的搓澡。
姑且不说感觉如何,但是从小孩气喘吁吁的模样,吕不韦倒是能够感觉到儿子这是非常努力得想要和他联络感情了。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吕不韦对这个儿子本身感情算不上深,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他正处于人生的重要选择时间段,等后来发现这孩子有痴病时,他也正在外行商,闻讯后他虽有沮丧,但因为过于忙碌,等后来缓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收拾好心情了。
后来他虽是对于治疗孩子也算尽心尽力,求医问药送金归家都不曾拉下,但也不过是尽责而已。
任何事情到了最后只留下责任二字,其实已经极为冰冷了,也因此在收到父亲所书长子康复后他也不过是一愣,直到见到小孩活蹦乱跳站在他面前为止。在小孩看过来的一瞬间,血脉相同的感觉便鼓噪了开来。
这份感觉极其微妙,让他在那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着实喜欢这个小孩儿。
——而这份父子亲情在当晚就遇到了挑战,当忙碌了一日的吕不韦想要回到自己房中歇息的时候,忽然听到儿子在他屋内对着妻子说着不那么小声的悄悄话:“阿母,我觉得我还挺喜欢阿父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再试试看能不能和阿父过过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同阿父合离,安儿养你!”
臭小子!
吕不韦一身的好涵养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他挂着狰狞的笑容进入了室内,拎起挂着惊愕表情的小胖子压在膝盖上,对着圆滚滚的小屁股就是啪啪两下。
吕安小朋友从醒过来之后开始到现在一直被家里的一家人都捧在手心里,别说打屁股了,连捏脸蛋都是没有的。
突然被打他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等片刻后小胖脸立刻就皱起。
不过小孩也不哭,等自己被父亲放下来之后,他默默得爬到了床榻的角落,在距离吕不韦最远的距离坐下,面对墙壁用小屁股对着他,用再清晰不过的肢体动作表示——不理爹爹了。
吕不韦原本贸然下手后就有些后悔,所以只轻轻打了两下就轻轻放过,现在看到小孩这个模样之前的淡淡怒意全然消散,现在却只觉哭笑不得。
又见夫人在不停得在给他使眼色,再加上刚刚听到小胖娃说他喜欢自己,总之,这心里头百万滋味交杂,最后全软成了一片。
他伸手戳戳儿子的圆屁股,小孩缩了缩,没理他,戳戳小肩膀,小孩猛然耸肩。吕不韦忽然生出了恶趣味,戳戳右边,小孩往左转,戳戳左边,小孩往右转,反正就是气性特别大,说不理就是不理。
他眨眨眼,在妻子无奈的目光之中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戳向了小胖娃的腰侧,小孩尖笑一声,拜服在了爹爹特有的挠痒痒技能之下。
吕夫人看着自家夫君和家里五岁的孩儿闹成了一团在塌上滚来滚去,硬生生把精力充沛的儿子闹累到躺在榻上打哈欠,只能含笑摇头,“夫君这要闹他,晚上安儿怕是要尿床啦。”
吕不韦整个人一僵,他表情颇有些深奥得看了眼挺着小肚皮快要睡着的儿子,在将小胖娃抱出去睡和培养父子亲情之间犹豫良久,叹了口气“若是安儿真……了,为夫来换就是。”
吕夫人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然后等到了夜里,她毫不意外得看到了齐齐打着小呼噜的丈夫和儿子,她试着戳了戳丈夫,就毫不意外得看到吕不韦在床上转了个身,挠了挠被她戳到的地方,不过片刻后呼声又起。
呵,男人。
但关于这一点,第二天早上父子两人都是不承认的。
吕小安坚定得挺直身板表示我不可能会尿床。
吕不韦也挺直腰板表示我不可能叫不醒,他还看了眼儿子道:“既然安儿没有尿床,那我就更不可能叫不醒了。”
吕小安也立刻t到了这一点:“阿爹既然没有被叫不醒,那么安儿就肯定没有尿床!”
是的,为了自己的尊严,父子二人坚定得站在了同一战线,他们面对眼下带着些青黑的吕夫人齐齐露出了理直气壮的表情。
吕夫人的视线转到了正晒着太阳的被褥上头,又看看儿子换了一身的衣服,复又看看精神奕奕的丈夫,最后呵呵一笑,什么都没说。
等到用罢早膳,吕不韦整理了下衣冠,一脸肃穆得踏入了父亲的书房,吕翁已经在等他许久了。父子二人两相对视,自有默契在。
吕翁居于上位,他看着拜倒在地的儿子沉默了许久,方才,他的孩儿对他说了一件极其冒险之事,他打算以人为商品,以吕家全部身家为赌注,行一场前所未有的赌博。
若是赢了,荣华富贵改换门庭富贵荣宠都不会少,若是败了,绝非人头落地那般简单,整个吕家都会化为尘土。
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举便是吕家要站队投向秦国了。
在秦赵正在对战的如今,此举不可谓之不冒险,按照他儿子的意思,他正是想要抓住如今秦赵两国局势未名之时放下赌注,唯有在寒风凛雪之中送上温暖,才能使得这位公子永远记住他。
若是以往,他未必会答应这过于风险之事。
只是现在……
他慢慢取出了一卷竹卷,展开放在了儿子面前“我儿且先来看看这字,是否带有秦风。”
吕不韦:明明在说正经事为什么突然研究书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了!!!他之前不知道怎么办到的把章节段落重复了很多!弄出了一章9k大章节,已经替换成正文了!麻烦大家重新看。
作者君哭唧唧趴到,难道是因为我前两天吐槽的原因吗??????
被,被榨干惹!!!
战国通用文字是大篆和金文,但是大篆到了各国环境封闭形成了自己的字体和语法,你们可以理解成英文,美式英文,中式英文的差异(喂),进而随着征伐,文字又发生了变化,在本身的基础上带上了别人的色彩,就像是葡萄牙文和西班牙文。然后也有些国家干脆丢掉别人的自己玩。
就像是中文繁体,简体,日文和韩文。
然后秦统一之后,就用了秦大篆为模板,融合了一下各国,弄出了小篆,因为还是太麻烦,就有了缩写,秦隶出现,最后汉朝发扬光大,有了汉隶,接下来有了审美需求,就又有了楷书。
所以夏喵使用的严格来说还是秦隶和汉隶的交接产物。可以看出秦篆的痕迹。
——如果看不出就当我没说过!!!
我觉得你们这些小仙女真的良心不会痛。作者君辣么辣么可怜了你们还嘻嘻嘻!!
夏喵是走了大妖怪通道,大妖入世是木有记忆的,否则让桀骜的大妖怪做任务……不可能的。
不过他的情况还要更特殊一些,因为他的系统没带上。
嘎嘎嘎嘎嘎
夏喵不是傻,他是我知道这个应该这么做,但是……咦?我为什么知道?不记得了啊。
就像理科苦手的作者君知道立体几何求某条线的长度是多少但其实我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我知道最终答案是什么,但是解题过程只能写个解字。(喂!!!)
默默推眼镜。
还有和脑容量也有关系,做猫和幼崽时候脑容量比较小,转不起来。长大些就好了。
夏喵是吕不韦的长子,不是吕不韦本韦……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一定失望了,你们还说我是粉到深处自然黑,我才没有想要给始皇爸爸做老父亲!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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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江169瓶;云烟落149瓶;陌路100瓶;半只锅贴饺子饼97瓶;荷之歌80瓶;纳兰珈澜40瓶;空城觋陌38瓶;贝拉鱼33瓶;粉妆玉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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