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中山国因为一个小小的信箱上下热闹万分之时,远在长安城的刘启也终于活动了起来。
景帝在前元四年就正式开始修建帝王陵寝。那是他登基后的第四年,也就是平定七国之乱的那一年。西汉帝陵的修建时间十分随机,尚且无规制规制,所以有的皇帝早早开始建造,也有的拖到人生中的最后几年方才动工,主要根据国家财政可支配收入来决定。
而在定七国的那一年,是汉景帝人生中的一个高峰,自那以后汉帝国正式走向了中央集权之路。
七个被铲平的富饶诸侯国给景帝提供了大量的物资,七国之乱的乱臣贼子又为他提供了富余劳动力,阳陵的修建便是因此而启。
刑徒的身份与来服民役的百姓不同,他们是没有人权的,如果说寻常百姓偷懒是以喝骂为主,那么对付他们直接就是上鞭子。
最脏、最累、消耗最大的活计均是由他们来做。而这一批刑徒中有不少都是金贵出身,能够忍受得住这样对待的人不多,因此过去这些时间内大量的刑徒死亡,劳动力出现了缺口,但后来这部分缺口倒是被颍川郡的涉案人员家属以及其家族所补充。
但刘启对此一点也不高兴。
颍川郡这次出事无疑是在打他的脸,而事实上如果不是小儿子发现了其中端倪,他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对于一个以集权为傲,并且也的确取得了成果的人来说,发现其实他的掌控并不那么牢靠,无疑是一件极为讽刺也极为让他愤怒的事。
颍川的人被连根拔起,颍阴侯被除侯,相关的家族人员被清算,私吞的家财被收缴,枝枝蔓蔓基本都被清除干净。能找到冤主的尽数归还,曾经被迫害过的也均是拿到了一定补偿。
这些罪无可恕之人的血涌入了颍川之中,倒也符合了那句童谣。
最终也算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故事看起来就这么结束了,但只有刘启自己知道,这件事在他心中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颍川郡一事告诉了他,如今的大汉行政体系是有漏洞的,这个漏洞如今只是多了几个鱼肉乡里之人,而等到以后,就有可能出现暗自屯兵之人。
这次他们在处理颍阴侯时,就因为其手上有兵,徒增了不少难度。如果地方的消息无法第一时间被他掌握,那可能造成后果实在太过可怕。
刺史制度好用,但是如同父亲的想法一样,刘启觉得这个制度用个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用多了也将失效,而且如今的刺史归于丞相之下,如果一味抬高刺史制度,那便是抬高丞相的地位。
“丞相位置高一些不好吗?”大汉国的小太子歪着头问,“彻儿觉得周丞相很厉害啊。”
刘启自鼻腔发出了一个笑音,“哦?你倒是说说周亚夫哪里厉害了?”
刘彻眨眨眼睛,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周亚夫有多厉害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儿子听闻周亚夫为将时,可折吴、楚之锐锋,不数月而平大难,其为相,守正不阿,秉公而行。”
“阿兄说过,一个臣子能做好自己的本分,那就是称职的臣子。如果能在自己的本分之外还能做好别的事情,那他就是个好臣子。”
“丞相本身为将,儿子看过祖父当年劳细柳军之记录,细柳军军纪严明,犹如金城汤池之固,儿向往之。”
刘启看着小儿子挺起胸脯双目含光的模样,笑着摇摇头。他没有评价儿子这一番说辞是否正确,更没有对儿子说在他这个做帝王的眼中,周亚夫周丞相又是如何,而是先问了一句,“你胜兄同你说的臣子那一套是怎么回事?”
“嗯~”刘彻眼珠狡黠一转,然后咧开嘴对刘启说道,“阿父,我来考考你。”
“哦哟,你还要考考我?”刘启笑了一下,他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尖说,“行,你考吧。”
刘小猪双手负在背后,格外严肃认真地清了清嗓子,“方才我说了称职的臣子、好臣子,那么阿父猜猜,如果有一个臣子,特别能干,什么任务都能够完成得漂漂亮亮,而且所有人都说他好,就连他的敌人也说他好。阿父你说,这样的臣子是什么臣呀?”
刘启唇边含笑,眸中却有一道暗芒掠过,他拢了拢袖子稍稍欠身说,“还有这种臣子啊,这么能干……一定是闻名天下的贤臣啦?”
“阿父答错啦!”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刘彻可骄傲坏了,他撑着小腰板说道,“这样的臣子,是佞臣。”
“哦?”
刘彻没有发现父亲非同一般的态度,他得意洋洋地给父亲说从兄长那边听来的故事,“阿兄给儿子讲了秦人赵高的故事,其为始皇臣之时便极为灵巧,人缘亦佳,是以始皇信任他,才让他持印随行。”
“但是这人可真是坏透了。阿兄和我说天下的好臣子多半人缘都不怎么好,因为他们都有想要完成的目标,并且会冲着那个目标横冲直撞,又因为他们眼里容不下沙子,就会容易和别人起冲突,同样,如果帝王所举和他们想的不同,他们也会不惜得罪帝王而反对。臣僚之间还有可能出现私下朋友,朝堂敌人的情况。”
“但是坏臣子他们是以利益聚集在一起,他们的立身之本就是帝王的信任和宠爱,所以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帝王,哪怕明知道帝王做错了事,因为害怕失去帝王的宠爱也不会加以劝谏,还会帮帝王做坏事,并且打压阻止帝王的人。”
刘彻用力点点头以加重自己的语态,“可真是坏透了!”
“阿兄说,这其实是因为他们没有信仰,这些人的信仰就是权势本身,赵高是这样,李斯也是这样。所以,我们用臣子,就一定要用有信仰有目标的臣子,不能用这种为了权势而权势的。就算要用了,也尽量不可让其登入高位。”
“你兄长……”刘启以指点桌案,斟酌再三,问出了一个较为含蓄的问题,“平日里头,就同你说这个?”
刘彻点点头,有些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又想了想然后说道:“当时阿兄正在看史书,就正好同彻儿说始皇之事。”
“哦?他是怎么说始皇的?”刘启倒是有些好奇了。
刘彻歪头思忖了下,“阿兄说了很多,但彻儿影响最深的是两个词。”
他比了比手指,“一个是厚今薄古,另一个是极富创造。”
这两个都是较为中性的词汇,刘彻叹了一口气,眸中却带着向往。
“阿兄说,秦始皇是开天辟地的天生之才,是各方面的天才,也因为聪慧,他自己走上了一条古之人从未走过之路。”
“但也因为聪明,他走了一条只相信自己的路。”
“旁的,阿兄便没有再说,他说彻儿现在还小,看不懂始皇的故事,所以就给儿子说了赵高的故事,教授孩儿如何辨臣、用臣。”
刘启闻言便不再追问,他只是稍稍偏过头问道:“那你倒不如同父皇说说,要如何辨臣呢?”
“要选一个敢说话的。”刘彻扳起了手指,“再选一个能说话的。”
“然后选一个敢办事的。”
“再选一个能办事的。”
“这四个人,就会是朝堂骨干。”
小少年对着他的父亲举起了手,笑得极为得意。
汉景帝眸子深沉,看着他幼子的目光却颇为温和,“如何用臣?”
小孩摇头晃脑,“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
“好一个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刘启笑道,“那彻儿来同父亲说说,你看这朝堂中,谁是敢说话、能说话、敢办事、能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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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然并不知道自家弟弟又干了什么,当他看着父亲给他写的长长一列议论文题目,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为什么老父亲突然给他增加了作业啊?
而且这其中有诸如《论晁错》这种送命题,他要怎么写?难道说老父亲杀晁错是为了献祭吗?比起这种,《论贾谊》、《论秦亡》倒还是比较简单的了。
老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给他布置这种作业?夏安然觉得老父亲简直无理取闹极了,他现在真的已经挺忙了,老爹还给他增加负担。
贼心一起,夏安然眯眼看了一会《论秦亡》,当下大笔一挥,“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抖了一句机灵之后,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良心过不去换了一张纸重新答卷,哎,穿到更早的古代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当心就要剽窃。
而就在他被迫沉迷作业之中时,自长安城忽然下发各郡国一封诏书,是由景帝亲笔所书,名为《令二千石修职诏》。
其主要内容就是警告各地地方长官尽忠职守,加强监察治理的职责,打击所治理地区违法乱纪的情况。
夏安然摸了摸下巴,虽然这封诏书是发给各地二千石的,但作为一国之主的夏安然也事先拿到了一份。
他收到后第一反应就是——刘启是打算整治地方官政了。
这其实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颍川郡一事着实触怒了这位帝王,一郡中上层官员全都被拔起,这几乎相当于后世直接清理一个市,其中牵涉之大令人不关注都不行。
因为心中有了准备,这些官员们收到这封诏令心情还算平静,心中没鬼的自然该怎么做怎么做,心中有鬼的也要抓紧时间扫清首尾,
正当众人以为之前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景帝放了一个大招。
他将全国划分为十三州部,每州为一个监察区,设置刺史一人负责监察所在郡县的官员情况,也就是将突击检查的刺史制度转变为了常规制度。
同时,对刺史的职务范围进行了转移,原本属于丞相手下的这一部门被转到了御史中丞之下,也就是从行政机构转入了司法机构。且其独立于地方单位,直接向中央负责。
刺史俸禄很低,主要赚钱渠道靠业绩,没有固定治所,想要查谁就去哪。
也没有插手地方政务的权利,他们所有的职责只在管束治下中高层官吏,以及官吏之子上头。
没错,这次管束对象将二千石官员的家眷也算在了其中。
这是因为景帝从颍川一案中发现二千石本身犯罪的几率不大,多半为家眷所累,也有受姻亲所托作为引子。甚至于地方豪强们也抓住了这一点诀窍,从二千石的子嗣入手,先将别人的孩子拖下水,然后利用各级官员重子嗣,不忍心处置自己的孩子,就像幽暗水下的水草一般,悄然将原本清廉的官员捆扎束缚。
这样的手段几乎百试百灵,能够大义灭亲的毕竟在少数,刘启扪心自问,如果是他在遇到同样的问题时,恐怕也很难把控。
这样的手段过于卑劣,刘启在看着若干份手段情况基本类似的竹简时当真是气怒交加,气这些人毫无人性,又怒治下二千石接连中招,其反映出这些人治家不严问题非常严峻。
只是他也确实清楚,对于二千石官员来说,家庭教育情况的确很难处理。官员制度和上班时间就放在这里,父子之间相处时间少,照顾孩子的重任大部分就放在了母亲身上。
母子间长期相依感情深厚,女人又天性心软,儿子在前面求着,妻子在身侧哭着,不少男人最后也就抬手妥协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汉景帝刘启给新增加的这一职位便增添了这一条,将官员的子嗣们也加入了考察范围内,严厉打击当地二千石执法不公徇私之举。
刘启的这一举动,其实就是给地方官员实行了两套行政体系,一套是走丞相之下正常官员调派评比,另一套是司法体系监控,双管齐下。
就在十三州刺史就任后不久,奏报就如雪花片一样被传到了刘启手中,对于被查证之事,刘启毫不犹豫得举起了屠刀,景帝中元元年的上半年,就是在血色中度过的。
因为这种可怕的氛围,中山国国内虽然相对安稳,但周边的郡县均都受到影响,往常来往穿梭的大商队少了不少,就连原本预约好的游客队伍也大多未能抵达。
被亲爹坑了一把的夏安然看了眼自家一二季度的收益信息,特别肉痛。但时间转入夏初,小藩王们集体成婚一事稍稍安了下众人之心。陛下的儿子们要成婚了,当老爹的这时候总不会再举起刀子了吧?
刘启当然没有再举刀子,相反为了安抚世人,他还下令赏赐所有男子民爵一级,各地老者这个月多发五斤粟,女子每百户赏赐牛、酒,允许开宴等等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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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也罢,民爵赏赐一级倒是真正实用的东西。秦汉时这爵位能够抵罪,汉代有二十级爵位,其中民这个身份可以获得的封顶是第八级公乘,也即是说如果一个满爵的老百姓万一犯了错,并且是可以使用银钱来解决的错误,那么可以先用这八级的爵位抵消一部分银钱,然后再缴纳剩余的费用。
如果交得起,那么就重回自由身,交不起,那就是只需要服刑剩余部分就行了。
那如果一个人屯了八级已经满了,国家再加也加不上了怎么办?也没事,民爵可以转让给老婆孩子。
依托于这种制度,边关粮食常年充足,因为民众,尤其是商人,都在拼命给自己和家人刷爵位以自保。
风雨飘摇的元年上半年看似落下了帷幕,帝王又重新阖目露出了慈和的表情。
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帝王这样的举动的确是给他们增加了生活保障,二千石们为了不让刺史抓到把柄,大下了狠手治理。横霸乡野之人尽数被抓,被抢夺的财物田地也被还了回来,民间好一番欢腾,都在感谢陛下恩泽。
刺史的检查对象既然是二千石,自然也包括藩国内的二千石。
中山国被划入了冀州刺史部。冀州地方虽小,却极为难治理,今上的儿子就封了三个在这儿,太后的老家以及窦家主场所在的清河郡也在这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不少公主、侯爵的封邑也在这儿,其中就包括馆陶长公主。
这块骨头之硬基本也就仅次于长安所在的司隶,还有山东所在的青州刺史部了。
但不知是看在两位藩王都要成婚的面子上,还是这位刚上任的冀州刺史主要先将目标对准受中央管辖范围内的郡县,中山国并未受到冲击。
……其实冲击也没关系啦!小国王摸了摸下巴,中山国的二千石,无论是郅都还是韩婴、程不识一个个都格外靠谱,而且中山国又是新封国,全新的政权通常也不容易出问题。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却收到了一份举报。
举报来自于中山国北部的北平县,举报内容是:北平县出现了大量的私铸铜币,而这封通过“国王信箱”传回来的信件上,敲了陈娇的私印。
为什么要通过这个渠道递信回来?陈娇带去北平县的亲兵和侍从呢?究竟是陈娇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还是脱不开手?
夏安然在展开信件的瞬间就想要亲自去北平,但是被郅都制止了。
郅都制止他的理由很简单,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夏安然去都不会有任何意义。如果对方能够有钳制住翁主带过去侍从的力量,那小国王突然亲入就会惊动他们,威胁到翁主安危。
而如果翁主本身只是想要悄悄传递消息不惊动当地,那他出行带来的大动作更会使得翁主的美意被浪费。
郅都表示,这事他去就行了。
郅都去北平是有着正当理由的,马上又要到雨季,他必须亲自去巡视一下中山国河网密布的中北部地区防汛工作是否已经都做到位。这件事在往年他也有做,今年不过是出行更早一些。
到时候郅都明面上进行巡查,到时候借由购买材料征用民役为理由进行调查,如此必不会惊动贼人。
夏安然斟酌再三,还是同意了。但他要求,郅都带上一队亲卫以防万一。
这批护卫郅都安全的亲卫全数装备中山国最新的装备,他们甚至在皮夹内套上了中山国如今产量也不多的锁子甲。虽然看似就像普通的亲卫队一般,实则都是可以一键变身的那一种。
郅都没有拒绝自家殿下的好意。
郅都去了小半旬,就在小国王焦躁到一天给长长猫梳五六次毛,快要将它在夏天换掉不少的毛发梳秃的时候,郅都终于传回了消息。
情况不算好,却也不糟。
之所以说不好是因为几乎整个北平县都已经在使用这种货币,其中最麻烦的是,当地人并不知道使用的是□□。这种货币的版式和大汉如今的主流货币基本类同,肉眼看起来误差很小,如果不上秤根本看不出来。
而根据重量成色来判断,这些“□□”也不算太假,使用的大头也是铜,是属于□□当中比较有良心的那一类。
而根据市场上流通的钱币老化程度来看,郅都认为这种货币被制造使用并不是这两年的事情,也就是说这个造假工房很可能是若干年以前就在此处活动。
因为文帝朝到景帝七国之乱以前都是允许民间私铸钱币的,而且如果是七国之乱以前,那北平县当时都还不是属于中山国呢。
当然,即便是允许民间铸币,但是对于铜钱的成色分量也还是有要求的,如今流通的钱币是□□这一点依然无从辩驳。
如今他们调查的重点在于这庞大数量的铜从何来?考虑到边上就是涞源铜矿,郅都猜测这就是一起当年涞源铜矿走私铜块,然后北平县人负责造币的案件。
而因为涞源县被中山国划入之后,当时的中上层官员被调换,再加上景帝下令不允许民间铸币,所以一切停止。
这一点尚且不能下定论,郅都还在调查当中,他调查的重点还在于市场上有没有流通新的钱币,如果有新的钱币,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同时,他也将重点放在了清查制假器具是否还在,如果这些东西还留在中山国,极有可能被有心人士利用。
而关于陈娇这边,郅都也已经和人联系上了,这件事的确是陈娇起头的。其实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发现这件事情陈娇本人算是误打误撞,主要靠的还是张汤的敏锐。
陈娇一行人在抵达北平县之后,立刻就对当地进行了考察。
然而北平县如同夏安然所说,它本身临近边关,基础设施的建设和生活姿态都以防御敌寇为主,民风较为彪悍。对于这位翁主到来,当地县丞自是欢迎,但听说她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建分校区时候均都显露出为难之色。
理由很简单,他们所在地区的特殊性就注定着在这里的人的生活方式和卢奴县全不相同,首要一点就是这里的男人还要承担守卫城墙的任务,平日里空闲时也多锻炼身体、操练兵械,几乎每一月都会聚集起来进行军阵的演练。而且汉朝还有兵役制度,北平县距离边关代郡的位置最近,所以他们这里一般都是中山国举国服兵役的重点关照区域。
南边的经济发达,而且距离代郡确实足够远,要去代郡边境服役三天自然不合算,他们那边负责花钱,而北平县的男人们则替代这些人去服兵役,顺便还能赚钱,所以北平县汉子们的劳动力其实是处于不足状态的。
男人的数量不足,自然要由女人小孩和老人顶上。事实上,若非是这几年北平县处于汉匈贸易的前沿,可以购买到更为廉价的草原牛作为耕种力,这里的女人早就不堪重负了。
如今中山国基础农具大体全数更新为铁制农具,收割器具、脱粒器具普及到乡,这大大减轻了女人们的负担。
但如今情况虽然比之前稍稍好了一些,可要说有每天一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去学堂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北平县的布局也不如卢奴县那么规整,基本找不到人流最方便聚集的地方。
县丞也非常遗憾,如果可以他当然也希望自己治下百姓能够得到教育,但如果情况不说清楚,到时候翁主开了学舍,一个娘子也没有来报名的,情况更为严重。他总不能强制性让女人放下手中工作来充场面吧?
哪知道陈娇思考了片刻后还是打算试试,她骨子里就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而且办法是人想的,大不了这里的教学时间改成傍晚,天气暗了女人们总不用做农活了吧?
怀抱如此天真的想法,她派人雇佣了走卒帮她去做调查报告,哪知道调查报告还没怎么统计,在结账的时候却是出了问题。
陈娇开出的价格是三份报告一文钱,这些人都是包工头领了一堆的问卷然后再找若干小工发下去,在最后结账时候数量就极为可观。
发钱的管事见这些人一文钱一文钱地数,便提醒了一句国家有规定铜钱都有重量,像这种大数额的情况其实只要称重就行了。
哪料他话一说,当地人表情立刻就变了,此后这些人便一脸好奇地请管事帮他们算一下得有多重,再试着称量,末了离开时却是表情极为古怪。
而这一幕就落在了恰巧过来找陈娇的张汤眼里。
张汤多敏锐啊,他当即觉得不对,便想法子去街道上搜集了一些铜钱,回来一称,他和陈娇都变了脸色。
中山国有铜矿这事两个人都知道,但他们到得晚,并不知道中山国的铜矿并没有用来制造供当地流通的货币,这下两人都以为市场上这些缺斤短两的铜钱是夏安然所制。
关于这事怎么处理,张汤和陈娇之间也有过好一番争论。张汤觉得这是中山王的地盘,如此大规模的□□他不知情是不可能的,但陈娇觉得卢奴县使用的钱币分明就是分量充足没有问题的,他们这次拿来发的就是卢奴币。
而且中山国自己有铜矿,产量充足,根本没有必要偷工减料,这应该是当地人融币重铸,和表兄没有关系。
双方谁都说服不了谁,张汤决议暗查。陈娇又气又急,又不敢走官方通道,生怕惊动这些欺上瞒下的“贼子”,于是灵机一动派人投了信箱,硬生生地把他那个在现代受了不少刑侦片荼毒的表兄给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