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又累又饿,手术室的门却像是永远不会打开了似的。她重新走出医院,走过整整半条街,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小店,买了一包速食面。没有开水,她就一路走,一路干啃。回到医院,她的面也啃完了,而手术室的门却还是紧闭着。坐回长椅上,她困极了,也累极了,最后,她睡着了。
是护士小姐叫醒她的,她惊醒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摸身上那个钱包还在不在。口袋鼓鼓的,钱包仍在那里,她才松了口气。护士小姐微笑着说了一句日文,她听不懂,护士小姐只得找来纸笔,在上头写汉字,她们总算可以勉强交流。原来手术很成功,那个流浪汉已被送进病房了。
这下她懂了,道了谢,她上二楼找到213病房。手术前的麻醉药效还没有散,流浪汉仍在昏迷中,她在病床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他脸上的污垢已经被护士小姐用酒精洗干净了,在灯光下看起来轮廓分明,样子倒也不丑,只是他还吊着血袋、药水,鼻中也还插着氧气管。她出了一会儿的神,终于又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直到早上的阳光透过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照在她脸上,使她感到有些不舒服,她这才醒来。一醒过来,她又摸了摸身上的钱包,这才放心。看见窗外的朝阳,她伸了一个懒腰,椅子发出了“吱”的一声轻响,只见病床上的他动了一下,也醒了。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目光渐渐从天花板转到了她的脸上,这目光不再是迷茫的。只见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她的心怦地一跳,他有一双很犀利的狭长的眼睛,目光中透着一种极厉害的精明,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她的心一直跳得厉害。
他的神智看来完全清醒了,对她说了一句日文。她仍用中文问他:“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她本来以为他一定是个中国人,听他说了日文,她倒有些不确定了。
他也换了中文,他的声音虽然低哑,却非常沉稳有力:“是你送我来这里?”
她微微一笑:“是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纪晓芙。”她把钱包还给他,“这是我从你身上拿的,不好意思,可是医生说你要动手术,我又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我替你从里面提了八百万现金,交了医院手术费住院押金五十七万,还剩七百四十三万,现在还给你。”
他的脸色微变:“你用信用卡提过钱?”
“是啊,医生说你的腿一分钟都不可以耽误了……哎!你要干什么?”
他拔掉了输氧管和点滴管,并且要下床。她大惊失色:“你才动完手术,你不要命了?”她话音未落,病房的门便传来开锁的声音。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突然一把抱住她,她尖叫着,猝不及防地被他拖向后倒去,滚落到床下。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密集的“噗噗”声打在床上,还有一些东西“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
他拖着她向后退,她在一瞥间看见地上那些不断落下的东西是弹壳……等等!弹壳?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退入了洗手间。外面有三四个人呼喝的声音。他一把推开了窗子,举着她的腰将她抱上窗台。
她早吓呆了:“你做什么?”
“跳下去。”
什么?这里是二楼耶!
外头的人开始射击门锁了。他扬一扬眉,一把将她推出窗外。不等她惊呼出口,他也纵身跃出,一手抓在了窗边水管上,另一只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她停在半空中,尖叫也缩回了喉中,他将她慢慢放下,这样她就只是从一米左右的高度落下。随后他也翻身跃下:“快走!”
漂亮!动作干净利落,可以去参加奥运会体操赛了!
“你是特工?”
“闭嘴!丫头!”亏她这么有想象力,他们现在是逃命!她还傻瓜一样站在这里问长问短!
“你叫我什么?”她生气了,这头沙文猪!她正想一脚将他踹开,沉闷的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呼啸着擦着她的鬓角飞过。他一把将她抓过去躲在一辆汽车后,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伸手将她头上的发卡摘了下来。
“你做什么?”
“闭嘴!”他将发卡伸进车门的锁孔内,转了几转,车门锁竟然就被打开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真的是个特工吗?
笨女人!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还发呆?她以为那些人手里拿的都是水枪吗?
他将她推着塞进车内,自己也上了车,拆开仪表板,几下就接好电线……成了!车子发动了!他踩下油门,子弹“当当”地打在车身上,他急转方向盘掉头,车子发出尖利的刹车声转过180度,绝尘而去!
她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后视镜上:“他们追上来了。”
她倒吸一口气,回头往后一看,果然,
两辆黑色的车子跟在后头,穷追不舍。她喃喃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在拍电影?”
“白痴!”
“你说什么?”她横眉怒对。他太过分了!刚刚叫她笨女人,她还没有找他算账呢,现在又叫她白痴,他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的腿上,原本握成拳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她失声道:“你的腿……”
他看了一眼刚刚动过手术的右腿,血已经渗透了纱布,经过这样一番剧烈的运动,钻心的疼这时才一阵一阵地袭上来。该死!麻痹随着疼痛从脚踝向上爬升,他有点控制不住油门了,那两辆车还紧紧咬住他们不放。这班家伙,他一定要剥掉他们的皮!
“你坐过来,我来开车。”她也看出他的伤势加重了,她想过的死法中可不包括黛安娜王妃的死法。
他斜睨了她一眼:“你会开车吗?”
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狠狠地瞪他:“我会!”
右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面前这小丫头也气得想要咬他一口似的,他轻轻地笑了笑,依旧是举起她的腰一转,将她和自己易位,将方向盘交给了她。
坐到驾驶位上,她才说:“以后不许碰我,不许像拿东西似的把我抱来抱去。”
他说:“专心一点吧,他们要追上来了。”
她瞥了一眼后视镜,果然!
哼!她绝不会让面前这只沙文猪瞧不起自己的。
将油门踩到底,时速在瞬间提高,她急转方向,上了交流道。后面两辆车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转入交流道的另一条路上。
甩掉了!
她瞥了他一眼,得意洋洋。他似笑非笑地靠在座位上。她问:“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帮人为什么要杀你?”
他说:“我是杨逍。”
他似乎觉得这句话就是这混乱局面的一切解释。她皱了皱眉:“这名字真耳熟。”
他表情有点异样,不过没有说什么,在看了看后视镜后,他的目光再度森冷:“真讨厌!”
什么?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两辆车已追上来了,紧咬不放地跟在后头。
她问:“你得罪了明教还是天鹰教,这么多人想要你的命?”
他又笑了:“你竟然还知道明教和天鹰教。”
什么话?
她说:“我并不是对日本一无所知就跑来旅游的。”
他说:“我看得出来。”
她没工夫理会他话里的嘲讽了,因为那两辆车正追上来。她开着车在交流道上狂冲,并且急转了好几个道口,仍没有甩掉他们。那两辆车就如附骨之蛆,紧紧地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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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她问:“喂,杨什么!”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忍俊不禁:“杨逍。”
她嘀咕:“记不住你的名字又不是什么大错,你以为你的名字很好听。”她停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抢了他们的什么宝贝,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他又笑了。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不过,他笑起来还真是蛮好看的,怎么没有导演挖掘他去演偶像剧?
他说:“我想——我是抢了——抢了他们的钱。”
她恍然大悟:“哦!那几张信用卡!你抢了他们不少钱吧。”
他慢吞吞地说:“是不少。”
就是嘛!还连累她也跟着他亡命天涯。她这么一出神的工夫,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接着车身突然向一边冲去。车失去控制了!
他抢过方向:“他们打中了轮胎!”
他的动作好快,一下子就将方向盘全部打尽了,可是车子仍一头撞上了护栏,他们两人向前撞去——还好他们都系了安全带,车子又配有充气气囊。
“下车!”
他的反应永远是那么敏捷,一下子就把她拖了出来。他仍然像抱洋娃娃一样将她轻巧地放到了护栏外。
“不要!”
十多米高的斜坡,跳下去肯定没命!他将她搂住,像小孩子坐滑梯一样滑下去。风从她耳边刮过,她吓得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只怕他一失手自己就要跌得粉身碎骨!
拍动作片是什么滋味,今天她可尝尽了!
他们终于平安滑到了下面那条路上,可是有一辆车急刹着横在了他们面前,车门一下子全打开了,四五支枪对着他们两个人,那些人用日语大声地叫喊着什么。她看了他一眼,他无可奈何地举起手来。是啊,现在除了投降,他们还能做什么?
几乎在她眨眼的一瞬间,他突然出手了,一掌劈在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手腕上,那人的枪“啪”掉在地上,他就势一带,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那人摔在地上。没等所有的人反应过来,他飞起一脚又踢掉了另一个人的枪。就在这时,
车那边的一个人举起了枪。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尖叫:“小心!”她扑过去想用力推开他,可没想到她的手刚刚碰到他,一股突如其来的外力就撞向了她的身体,使得她失去了平衡。就这样他们两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他立刻抓起那帮人掉在地上的枪举手射击。
近在咫尺的枪声令她大受震动,而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左肩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她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受伤了?她一半是痛,一半是惊恐,身子一软就倒在他的怀里。
他已经用枪指住了最后一个站着的人,那人浑身发抖:“杨先生……”
他的声音冷得令人不寒而栗,他轻声说了一句日文,她听不懂,接着他就开枪了。
那人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她惊惶失措地问:“他死了?”
“死了。”他简单地说,冷冷地瞥了地上呻吟挣扎的三个人一眼,抱了她上车,那些人竟没有爬起来阻止。
他启动车子,她用手按住伤口,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她眼泪汪汪的。他问:“很疼吗?”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问:“我会死吗?”
“当然不会。”他将车开得好快。
他腿上的伤口也涌着血,她问:“你的腿?”
“不要紧。”他的嘴角上弯,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
她呜咽着说:“你还笑,我们两个都要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死?还早得很呢。”
她回头看,发现又有两辆车跟上来了,这次他们是插翅也难飞了!她忍不住哭出声来。他问:“你哭什么?你即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她瞪了他一眼。他说:“我不是在开玩笑,你救了我两次,我就在想怎么样报答你。现在我决定了,我决定以身相许。”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小心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痛得眼泪又掉下来。可是她仍然咬牙切齿地骂出来:“无耻!”
他傲然说:“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就是我杨逍的妻子了。”
沙文猪!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跪在他脚下似的。幸好他只是个被人追杀的小偷,不然还真想不出他会是一副什么样嘴脸!
她说:“我才不要做你这个疯子的妻子。”她扭开头去不理他,却发现他正在把车减速。后面的车正在加速追上来,他不要命了吗?她惊恐地大叫:“喂!你做什么?”
他说:“你既然不肯做我的妻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他竟然一下子就将车刹住了。后面的车立刻赶上来,一前一后夹住了他们的车,一阵关车门的“嘭”、“嘭”声后,七八个和刚才一样的黑衣人围了上来。她惊恐地抓住他的衣襟:“我们该怎么办?”
他大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在极度的惊惶里也顾不上指责他的轻薄。她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那些人,都已经近得连他们手里的武器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已经抓住了车门,她惊呼一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东京被乱枪打死!况且死亡的地点和方式都是她接受不了的!她不要这样死!
“杨先生。”
简单的语句里透出不容置疑的恭敬,而且并没有想象中的乱枪加身,她有些狐疑地抬起头,正好看到所有人正齐齐鞠躬的场面。他们先礼后宾,或者乱枪打死他们前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先行礼做遗体告别?
他抱着她下了车,那些人立刻发现了他的腿伤,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有人想伸手接过她去。
“不。”他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意见。她有点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和刚刚那些人一伙的?”
“对,这些是自己人。”他向她解释了这么一句,就转过脸去吩咐为首的那人一长段话。日语她本来就不太懂,况且他说的话这么长,又说得这么流利,最后她总算是听懂了一句,就是——“回去!”等等,他要回什么地方去?
她稍稍安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眼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不答,抱着她径直上了一辆大轿车的后座。她害怕起来:“喂!放我下来,我不要再跟着你了,我受够了!”
他还是不理她,她惊恐起来,看他的这种前呼后拥的架子,他一定不是个普通人……他当然不会是个普通人,不然怎么会有人追杀他,又有这么多的下属。她瞪着他:“你是不是坏人?”
他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上,笑了一笑,慢吞吞地答:“如你所愿,小姐,我是的。”
她拼命地向后缩:“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笑得诡异:“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她心急肩痛,失血过多,又被他这么一吓,心一急眼一黑,就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