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起搏72次每分钟，脉搏正常。”
“病人下体出血，腹部有痉挛现象。”
“拿手术钳来。”
“血止不住了！病人开始大面积出血，拿输血包来！”
心跳，除了心跳还是心跳。令人厌烦的扑通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她好像置身在无边深的海里，周围黏稠而汹涌的液体，全都是血的味道。
林淑美觉得很反感，但是眼睛像是粘了胶水般睁不开。周围有不少人在忙碌的跑来跑去，再商量用什么型号的手术刀和止血钳效果比较好。
我为什么在这里呢？
“麻药注射完毕。”
“情况开始好转，腹部痉挛现象已经缓解。”
“是意外流产造成的”
周围站立的人影传来轻轻的叹息，最后那两个字却犹如口中含了冰块般吞吐不清。
流产？
她为什么会流产？
无边粘稠的海里开始显出滚滚波涛，将残存的理智吞噬干净。鲜血涌入她的口鼻，手指，头发里，用腥甜的味觉剥夺思考的能力。
林淑美睁开眼睛，视线里是大片濯白的日光灯。药水的气息腥气刺鼻，周围很冷。
异常的冷。
三个小时前。
伊媛穿着订制的精致礼服，在镜子前不安的转了个圈。她头上插满了水钻攒成的珠花发卡，光泽柔亮纯澈，宛如带上了王冠一般。那些透明的钻石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焕发，脸上也擦了厚厚的遮瑕和粉底，在镜子里看去能掐出水来。化妆师高兴地拍了拍手，“真像个小公主呢。”
当然以伊媛此刻的喜悦心情，她是不可能去计较那个“像”字所产生的微妙含义的。化妆师的手艺十分好，花了三个小时画出来的妆也堪称完美。伊媛惊喜的转了一圈，然后连连道谢。
当然值得开心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她把梳妆台上那只丝绒盒子小心的打开。那条红宝石项链就以完美的姿态呈现在自己眼前，宝石纯净的像是被水浸过，据说是最纯正的鸽血红。是所有红宝石里最名贵的那一种，当然价格也最贵。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结婚礼物，就连林淑美也只在婚礼上带过一次。
林淑美把这条项链送给她了。
这件名贵到惊人的礼物立刻就让伊媛对自己的母亲多了几分好感，连带着其他的事情也不去计较了。母女之间的隔阂似乎因为项链一夕之间就有所缓解。伊媛美滋滋的照了下镜子，不禁做了个鬼脸。
镜子里满头精致钻饰的女孩也做了个同样的鬼脸，硕大的红宝石在颈间摇晃。
她太瘦了，纤细的锁骨略有点撑不起来这样浩大的首饰，但是项链带给她的喜悦多过了其他的忧虑，一时间这点小缺憾也不能称之为缺憾了。她甚至把自己的首饰盒统统打开，准备挨个试试戒指。
“二小姐，准备好了吗？”佣人敲门问道，“客人们都来得差不多了。”
伊媛手中拿着的宝石戒指落在桌上，啪嗒一声。那只戒指的戒面是橙黄色的，虽然和红宝石有些不搭，却是唯一材质接近的一只。
“你有没有看到我同学，姓白的女孩。大概和我一般高。”她费力的和佣人比划着，“她来了没有？”
得到的回答是否定。”只有大小姐的同学来了呢。“
伊媛有些泄气，心中还隐隐希望着白金兰会来。毕竟那是她在高中的第一个朋友。
也许佣人是没注意。她给白金兰发了短信，邀请她来自己的生日宴会。听说金家赢了官司，说不定白金兰就有空来参加了。她还想请白金兰帮她切蛋糕，据说蛋糕的第一层是要最好的朋友分食的。
但是对方迟迟没有回信，那条短讯就像是扔到大海里的石头，在一声回响后就再无踪迹。
真是的，那可是她唯一的朋友啊。
在这个没有生日可言的宴会里，唯一可以请到的朋友。
伊媛提起裙摆，生硬的踩着三寸的高跟鞋走下楼。她知道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但客人对于她毫无意义可言。那是和她没有关系的人，发出的邀请来自林淑美或者伊泓天，也就是说都是父母的熟人，伊枫的熟人，祖父的熟人。但是没有她的，她是宴会中唯一的陌生人，即使是无论怎么发光都会被忽略。
别人只会夸赞完她的美貌后就匆匆忙忙去寻找机会认识可能的客户，再或者借机和伊家人套近乎。甚至还有不少的人是冲着林淑美来的，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关于那个即将出世的伊家继承人，还有随之而来的权力变更。而她，只是这场情报交流会里的炮灰而已。
其实早该想到的，这场宴会的用意。伊媛咬着牙，一步步挪到楼梯的下一层，再下一层。迎着众人的目光，漠视的平静的心不在焉的。总之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生日这种每年都有的东西用不到那么大的仪式，何况她离成人还有一年的时间。但是有些风声已经隐隐传到耳朵里。听说父亲伊泓天再次出轨了，这次的对象是一个漂亮女人。
而她的生日就是这对夫妻关于出轨的秘密交易，伊泓天在宴会结束后就和情人去国外度假，林淑美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提是必须要让伊媛光鲜的在生日宴会上出场，保全她们母女的尊严，在即将到来的非议中不受质疑。
伊媛偷听到了父母的争吵，这才知道事情背后藏着的隐情。伊泓天做出了这次无所谓的让步，与其说是交涉，不如说是交易更好听些。也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这对夫妻之间的鸿沟早就难以逾越，家庭之间的裂缝已经越来越深了。
伊媛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没看到白金兰。却瞥到了在角落里发短信的伊泓天，她很愤怒，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否则她该说些什么好呢？为什么要出轨？为什么要背叛家庭？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畏的妥协，表面上是让步，实际上却把她们母女拖进泥沼的妥协。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伊媛反倒觉得自己很卑微，连私生女都不如。用筹码的方式在父母之间推来推去，却连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都没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烂俗的调子响起来，黯淡的光线里有人点亮了蜡烛。把客厅照耀的如同白昼，所有人都和着那只调子唱起来。伊泓天趁机挤进了人群中央，声音洪亮的向众人介绍自己的二女儿伊媛，掌上明珠。女儿亲切的挽着父亲的手臂，看上去十分和谐。
伊媛的目光划过一张张各怀心思的脸，脸上的笑容僵硬的难受，仿佛随时都会垮塌下来。
她静静的站在人群中央，周围传来了热烈的掌声。
生日快乐。
伊泓天轻轻拍了下她肩膀，接着用自豪的声音说道“我的两个女儿都是我的骄傲。小枫优秀出众，媛媛体贴人心。有她们在是我一生的幸运。”
伊媛眼中的世界骤然黑了下去。
伊枫并没有听到那句话，在所有人围着那对父女打转的时候，她跪在角落里面对着满地的音乐碟片，研究待会儿放点什么抒情的歌曲才能更合气氛。舒非和孟妍妍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时不时尴尬的朝这里望一眼。然后示意她赶紧过来，不然伊泓天的话要穿帮了。
这个时候提到自己干什么。伊枫额头上沁出细微的汗水，掏出一张音乐之声的碟片。光盘的背面清晰地呈现着所有人的倒影。还有对面的沐木。
她无声地指了指和舒非大概有两三米距离的地方，那里同样还有一个对父女情深不感兴趣的人，韩放。他正在盯着一幅油画出神，暂时没注意到这里的变化。
沐木在楼下朝她点头，她把那张音乐之声的碟片抛了下去。
沐木接住，随后混在人流中不见踪影。分蛋糕的活动已经开始了，每个人都拿着盘子象征性的盛上一点奶油，有人打开了现场的香槟。泡沫喷到了水晶吊灯上，佣人急着去擦拭，反而在地板上打了个滑。灯光晃了晃，不知道是不是被香槟冲到了灯丝短路了。
钢琴降d调进行曲，适合举行宴会和辩论赛。
她把那张崭新的碟片拿起来，在光盘的反光里看到了林淑美。
对方静静地站在她背后，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敌视和恨意。又或者说已经不需要遮掩了，交战两国不需要外交辞令，只要准备好绳索接受胜利或失败即可。
离预产期还有几天的时间，林淑美依然坚持要在家里待产。名义上是为了得到更细致的照顾，实际上等捱过伊媛生日这天。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深意很难说，但是拖得越久就越容易出意外。
她想起那个传言，脸上的笑意就增加一分。
时间开始。
客厅的水晶灯闪了几闪，随后“啪”的一声短路了。
此时外面已经是晚上，客厅里一片黑漆漆。瞬间气氛就乱了起来，现场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谁的高跟鞋踩到了对方的脚，不小心洒出的酒水泼到了别人裙子。一时间都是抱怨的声音。有人打开了闪光灯，但是仅仅杯水车薪。只能照亮脚下的路而已。
伊枫听见林淑美走近的声音，急急地朝着她过来，大概是打算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
她转身，狠狠握住对方的手腕。对面的女人吃痛喊出声来，但是没人听到。
“别急。”她在黑暗里露出残忍的笑容，“千万别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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