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年龄。”
“职业。”
“请叙述一下婚礼当天你的行程。”
两个穿着深蓝色警服的人坐在韩放对面,因为光线的关系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屋子里都是沙沙的声音,笔尖从纸上摩擦过去,声音难听的像是蚕吃桑叶。
韩放没有见过蚕吃桑叶,但是那种轻微的声音和偶尔一下的翻页声还是让他心烦。类似的问询做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不咸不淡的重复着之前的内容。姓名,年龄,职业,以及在婚礼上发生了什么。单调的程度足以比得上录音机。
“首先我更正一下那并不是婚礼,只是我父亲和董小姐的订婚仪式。他们还没有正式履行结婚手续,因此还算不上真正的夫妻。在订婚当天我在场,董小姐到场有些晚,但是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随后司仪在讲话的时候有个姓江的女人冲进来。”韩放闭了下眼,“没离婚前他是我三叔的妻子,可能是因为私人恩怨问题进行报复。
“就在保安把她请出去的时候,董小姐偷偷从入口离开了。我注意到她走出去,想提醒她仪式还没结束。结果她急匆匆的跑了起来,中途试图用小刀划伤我。我为了自卫想要把小刀夺过来,但是她力气很大,推了我一把就跑掉了。然后就”
这份供词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自己的指纹会出现在沾有董晓羽血迹的刮眉刀上。当然只是有备无患,前提是警方找到了那份证物。当天他在现场的时候没有注意,事后怎么也找不到那把带血的刮眉刀。可能是掉到了楼下或者某个地缝里。
韩放紧锁着眉头,“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为了制造这份供词几个律师下了不少功夫,务必求摆脱责任以及尽量的把董晓羽归咎为自杀。毕竟她真正的死因还是从高处跳下的骨骼破碎内脏出血。就算有那把刮眉刀,顶多也只是证明他可能和董晓羽动过手,在上面留下了指纹。酒店顶楼没有监控,和董晓羽打了照片的保安也能做出有利口供,如此一来几乎没什么不利证据指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能告诉我们你平常用手的习惯吗?”
韩放准备起身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什么意思?”
这问题来的太突然了,他有轻微的左撇子,但是不熟悉的人几乎看不出来差别。但问题是那天他有没有用左手?把董晓羽推下去的时候呢?如果说出的事实与真相不符,那么很可能还要面对证词被推翻的危险
没等警察回答,韩放干脆利落的回答道:“右手。”
他把双手摊开,“我有左撇子的习惯,但是高中时期已经被强行矫正了。现在基本看不出痕迹,都是使用右手。”
这种刻意卖关子的行为没被看出破绽,韩放很轻易的就离开了笔录室。几乎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汗水就涌了出来。
他一边出门一边给律师打电话,一定要想方设法知道警方掌握了什么证据。不然这种三番两次的重复盘问很容易露出破绽,到那时候他才是真的百口莫辩。
韩家的律师早就忙成了一团糟,江珠秀的诉状已经正式递交了市内人民法院,开庭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韩季良焦头烂额的把当初结婚时保留下来的财产公证找出来,但被告知那并不利于财产分割。新婚姻法中有明确的规定,夫妻双方对其事业财产的增值部分也有分享权,也就是说如果韩氏的分红和股息如果有明确手续的话,那韩季良就不得不把近年来收入的一半赔付给江珠秀。
最最致命的是,他是离婚案中的过错方。
也就是说江珠秀提起的公诉完全合情合理,而且有道德的支持。是韩季良出轨在先并且违反夫妻共同意志领回私生子,而且对原生的双胞胎子女有精神虐待行为。韩薇早就逃回江家去了,如果他的女儿亲自到法庭指证父亲,那么证言将被法院采用。
韩季良捏了把汗,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么多的法律条款,竟然是有一大半都向着那个江珠秀的。自己赢了上次官司完全是因为对方毫无经验,而现在如果在被起诉,自己可能就会输的底朝天。
他把会客厅的厚厚的文件都收起来,想了想又吩咐佣人把韩笑叫过来,毕竟儿子还是他的,只要轻轻吓唬一下就会乖乖听话了。到时候在法庭上说点对自己有力的证词,他的胜算就大一些。
杯子里的冰块还没化完,佣人就慌慌张张的走过来报告韩笑不见了的事实。
韩家人又一次陷入了慌乱中,这次是把所有佣人都动员起来寻找失踪的韩笑。韩季良对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既胆小又怕事。肯定不会跑太远,失去了韩家的庇护他什么也不是。当然也就没有离开家庭的勇气,这点上比韩薇好掌控多了。
但是韩季良并没有想到自己那个懦弱的儿子已经坐上了出租车,为了避免被找到他还把的手机扔在了游泳池里,对守门的保安说学校补课。当韩季良发疯一样寻找他时,这个年纪只有十五岁的初中生已经背着自己的书包乘上了出租车,然后说出了江家的地址。
韩薇已经从那所贵族初中退学了,而韩笑还没有。不过韩薇托同学递了纸条给他,详细的说明了怎么逃离韩家以及乘出租车来找自己。于是整天生活在父亲和韩东的噩梦里的孩子就毫不犹豫选择了逃跑。
他把书包打开,里面露出一摞作业本和儿童读物来。反正他也不打算继续在初中里继续念书了,因此走的时候之匆匆忙忙拿了几本书。其中居然还有韩东的小学试卷,上面有家长签名和成绩,写的是韩季良的名字。
他想了想,又把那些东西都塞回书包里。听姐姐说父母正在打官司,虽然他很恐惧韩季良,但却从心底希望妈妈能赢。这样他就不用和那个蛮横的韩东和时不时大摇大摆出入韩家的陌生女人生活在一起了。
整个城市的法律行业在这个夏天变得空前沸腾。人们在电视机前听到了一个又一个“起诉”“判决”“驳回”的字眼,而如果仔细听,还能从这些报道里听出不少同义词。律师们较着劲的发声明,声嘶力竭的把自己服务的一方粉饰的极其无辜极其纯粹,而对方则是不共戴天的混蛋。你方唱罢我登场,报纸上的内容一天换一个样子。大学法学专业的老师们有了整整一年的教学案例,把那些在法庭上争得头破血流的双方打印在ppt上供学生们分析。
孟必达把报纸上的标题念给病床上的二胡听,“夺命婚宴案:死者母亲正式由法律机关代提起公诉,要求韩家进行赔偿”“扑朔迷离婚案:谁才是弱势群体”“白金两家遗产争夺案正式二审:比意外爆炸更不见血的事故”。内容冗长的几乎让人失去信心,但是他还是坚持每天念一段。据说有利于病人的意识复苏。
门轻轻响了一下,这个时候还不到二胡父母下班的时间,可能是护士来换药了。孟必达答应了一声。门忽然开了,一个面容惊惶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挤了进来。靠在门背上小声喘着气,面色煞白。
孟必达吓了一跳,刚想问对方是不是走错病房了。对面的女人脸色骤然变得焦急,用手指捂着嘴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门外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经过了病房。孟必达一脸懵逼,但是看对方的脸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用口型问道“要帮忙吗?”
门咚咚敲响了。
年轻女人的脸色忽然就变成了风霜打过的花朵,顷刻间就枯萎了下去。几乎瘫倒在门前。从她不断喃喃的口中只能读懂一句话。
“求求你了。”
门外有人轻声问道,“有人吗?”
孟必达把女人推开,示意她躲到床下去。“你们是来赔补偿款的吗?”
外面的人没听懂,“什么补偿款?”
孟必达咔嚓把门锁上了,“不是赔钱的俺们不能让你进,俺们兄弟俩辛辛苦苦在工地干了半年活。工头把俺兄弟打了,不赔钱还想杀人灭口。你们城市人没一个好人不能给你们开门!”
外面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咚咚开始狂敲门。“请你把门开一下,我们找个人”
“再敲俺报警了昂!”孟必达卡着嗓子嚷道,“光天化日地,这可是医院。医院不是神圣的地方么”
外面传来几句骂声,随后脚步声又挪到了下一个病房。
脸色惨白的女人松了一口气,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还是快点报警吧。”孟必达透过猫眼看了看外边,“是被人威胁了吗?”
女人下意识摇了摇头,“不,是有人暗地里想要杀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