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季良被一连串的闪光灯惊得回不过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抱着相机的青年已经逃跑了。朝着机场门口的方向,动作敏捷的像是兔子。很快就淹没在滚滚人流里不见踪影,韩季良气急败坏的一拍大腿,“你们赶紧走!”
但就算赶紧走也无济于事,最重要的照片已经保存下来,现在只能祈祷对方只是个无名小报的记者而不是江珠秀请来的私家侦探之类的角色。韩季良气急败坏的追上去,结果是毫无发现。对方早就和那台黑色相机消失在了空气里,又或者在哪个角落里静静窥视着自己不出声。
妈的。韩季良骂了句脏话,气冲冲的准备给熟人打电话。如果见到有类似的报道务必拦下来不许发。
他从一开始就计划的有纰漏,江珠秀要和他打离婚官司,而且扬言要把那赔偿的六百万全用来请律师上。这个女人还是一贯的没脑子,官司的输赢又不在于律师的质量,而是在于证据是否充分以及控诉是否成立。但是这种孤独一掷的行为还是让他不安。毕竟之前那次只是因为对方准备不充分,而他有韩家的律师当后盾。这次就不同了,明眼的律师立刻就能分辨出其实他是责任方,因为毕竟是他先出轨而且有婚外情,甚至还公然把私生子带回家。如果这些证据被摆到法庭上,败诉也只是迟早的问题。但凡被认定为婚内出轨,他就得承担大半部分的责任。别说六百万,六千万都远远不止。
所以这次韩季良早早做好了准备,先将韩东送到国外去。这下江珠秀抓不到证据,在法律上就占不到任何优势。固然韩东之前是在韩家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知道的人不会乱说。韩家人又不会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韩薇韩笑的供词不能成立——他完全可以坚称那是江珠秀指使的。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眼下重要的是照片别被流传出去才好。韩季良忧心忡忡的东张西望,如果被他揪出来那个小杂种,非打断对方的腿不可。
手机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韩季良掏出手机,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喂!”
对方呵呵的尴尬笑了两声,似乎被他的语气吓得不轻。“是韩先生吗,我们是爱课家教机构的,现在想”
韩季良不耐烦的说道,“我很忙,有什么事不能晚些再说嘛?”
对方连忙说道“是这样的,现在进入了暑假期间兴趣班开始打折。如果您的孩子愿意参加的话只需要原来的一半费用就可以了。”
“他没空参加。”
“真的非常实惠,韩先生。现在儿童的全面发展是很多家长的关注重点,您为什么不送他来”
“他要出国一段时间,没空来参加你们这种鬼兴趣班。”韩季良愤愤的损了对方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孟必达躲在机场的卫生间里,等对方把电话挂掉后摁下了结束键。
录音机喀嚓一声弹出了带子。他把录音带藏到包里,现在很少人会用这种老掉牙的东西保存信息了。一个音频在电脑里不过是几的容量。但是录音带永远比数据组成的东西安全。
他静静的点亮手机屏幕,上面的合影是期末考试前一天照的。当时新闻部的第一期社员决定来个集体合影,结果照了五六次总有人在闭眼。最后好好的合影变成了自拍大会,两个女生霸着相机不放手,男生们则讨论着怎么用ps把照片修的更好看。
孟必达握着手机,最后还是难过的哽咽了起来。
“我跟你们说白金兰好像真的不太正常。”
舒非在聊天群里连续发了好几句,但是所幸没人理他,这使得这个话题没能继续下去。但是舒非的耐性显然不在于没人接话他就停止,而是即使没人接话他也能兴致勃勃的把一个故事讲完。
“她在联合金家的人和自己亲爹打官司。”
沐木终于忍不住了,在沉寂十秒后发来了两个信息。一条是“关你屁事”,一条是“关我屁事”。或者即使两条颠倒一下也没关系,因为它们想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
伊枫:不好意思,看病人买什么比较好?
沐木:花。
舒非:花。
孟妍妍:医药费?
于是刚踏进医院的门,情况就从探望病人变成了缴费处排队斗争。那些握着医药费单子的病人家属神情像是在打仗,攥着人民币的手青筋都凸现出来。收费的护士忙的额头冒汗,手在键盘上飞快的输入金额和床号“几号床,交多少?”
伊枫略微思考了一下,这一点空当让护士抬眼打量了她一眼,随即嘀咕道“连这个都记不清”
“203病房的医药费是多少?”伊枫显然比她有耐心,询问的同时盯着窗口上方悬挂的温馨提示“工作人员必须有耐心解答相关问题”,但是对于没耐心的后果却只字不提。习惯于用规则来标榜行动,却往往无视后果。好比烟盒上的“吸烟有害健康”一样无聊。
护士的手在键盘上动了一圈,“3200,现金还是刷卡?”
一张信用卡填到了窗口前,护士瞥了一眼卡片的颜色。心里充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情绪,她的信用卡申请单已经递上去很久了。但是到现在还没申请下来,何况那种银色的级别比较高吧,也许可以透支一万,或许两万也说不定
肯定申请不到吧,至少得有很高的收入才可以。
伊枫拿过来账单签字,接过信用卡的同时问了一声“附近哪里有花店?”
护士愣了一下,“门外往左拐一百米。”
晚点的时候孟必达气喘吁吁地提着盒饭从医院进来,盒饭是给二胡的父母买的。这个时候他们往往还没吃饭,要么守在病房里要么在外面打零工。二胡的父亲是出租车司机,出事后母亲把饭店领班的工作辞了,两人轮流照顾儿子。收入当然减少了一大截,而且医药费的数字只增不长。
他刚刚把卡里最后一点钱都取出来了,准备全交到药费上。二胡还在昏迷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但是得确保他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他把钞票塞进缴费窗口,得到的回答是“已经有人交过了。”
护士回想起今天那个问哪里有花店的女生,小声地叨叨了一句。“还预存了两万块药费,真是有钱人。”
孟必达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阵风跑了。护士闻到一股油烟气味,这才看到他落下的盒饭放在窗口边上。“哎,你盒饭!”
不过盒饭的事情已经被他彻底抛到了脑后,孟必达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伊枫正试图把刚买来的花塞到盛满水的饭盒里,但是没有成功,她稍微一松手花枝就滚落到地上。如是几次,饭盒的直径和花的粗细仿佛不匹配的二次元方程,卡在结果那里不能动弹。
他拍了拍胸口,骤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不论是从经济压力还是从心理上,强闯机场的时候他差点把心脏都吓停,甚至幻想自己被抓住时可能会杀人灭口掉。而过山车转了一个强有力的弯,又把他带回了平稳的现实中。
他把掉在地上的花捡起来。“谢谢我一有钱就还你。”
伊枫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报社被砸,好友昏迷,家里生意维持下去都堪忧。这种情况你还在考虑怎么还钱的问题?”
孟必达脖子一梗,他想申明这件事对自己的特殊意义。但是又无从说起,只能生生的卡在原处无言以对。
即使生意维持不下去了他也要伸张正义,韩家的人砸了他家的报社,二胡被打伤昏迷。不仅如此还在离婚案上和一对孤儿寡母作对,前段时间跳楼的新娘也和他们有关系。这样的家族怎么能放任他们继续作恶?简直和屠杀犹太人的纳粹没什么区别。
“这个过程会很难,韩家和警方、政府乃至是法院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他们的优势远不在于此。”
“他们有钱,有钱意味着可以大量的收买人心,乃至是舆论。这也就可能决定了你们半分好处都占不到,甚至被反咬一口。”
“你不了解他们的规则,或者说,你不了解上层社会中的任何一个家庭。他们会因为什么取舍,又因为什么采取行动。在你看来一无所知,就算江珠秀也不能完全理解。”
“但是如果你想去做,就必须成功。”
“推翻他们的原则,质疑他们的真理。让他们也后悔会有这样的一天,为做过的恶行付出代价。而且是无穷无尽的后悔。”
不是惩罚,而是打败他们。
孟必达连汗水都挤出来了,他的笔记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条款,但就是无法抓到其中的重点。伊枫的话像历史书一样晦涩难懂,听起来有道理但是却无法掌握。
“我该怎么做?”
“证据,你要掌握证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