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业?”孟必达从座位上蹦起来,黑色皮面的沙发呲啦多了一道印子。“为什么要歇业?现在不是经营的挺好的吗?”
他刚想出一百种理由来反驳伊枫,但是话到临头反而觉得没有说服性。无疑伊枫对于形势的判断太过准确,光是号召捐款和联系报道的事件上就可以看出来,怎么用舆论来形成优势,以及怎么牵引公众的视线以达到想要的效果。最后在群情激奋的情况下不但筹集了足够董母手术费和生活费,就连韩家一时也有些忌惮媒体
“因为你不知道韩家是什么。”伊枫拿叉子把鲜嫩的蛤蜊从壳里掀出来,留下一行清澈的汤汁。“仅仅造势就可以了,如果真的惹来报复的话,新闻业会变得很麻烦。”
“但是我们不报道别人也会跟进的”孟必达这下终于有个较为充分的理由,虽然这件事情是自家报社炒起来的,但是可不单单只有一家媒体在报道。z市统共这么大点地方,发生什么新鲜事都会被扒的体无完肤。更何况是这么炙手可热的新闻,光是他知道的就有三四家报社在跟进,换而言之这个车轮是无法停止的。就算孟家的报社不参与别人也会狂热的继续追逐下去,现在放弃就是便宜了别人。再说,如果遭到报复也是所有媒体都难以幸免吧
“枪打出头鸟。硬要出头只能先被枪打,这时候不如让别人吃吃苦头。你们不是有几家死对头吗?把问题抛给他们。”伊枫把饮料放下,想了想建议道“不如你们趁机去旅个行?”
“旅行”孟必达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伊枫还真是思维天马行空的姑奶奶啊,到底是怎么从歇业联系到旅行的?要他爸那个新闻狂人放下事业去国外擦沙滩喝椰子,还真是不敢想象。
帝岚中学,傍晚七点。
韩放从蒙蒙的夜色里走出来,几只飞蛾在路灯下盘旋来盘旋去,时不时还能听到轻微“噗”的一声响。校园里安安静静的,连声蝉鸣都没有。大概两年前有考生反应蝉鸣太吵会干扰学习,而每年的6月又有至关重要的高考。一番思虑后学校派出安保人员趁夜色行动,给每棵树都打了驱虫药。那一晚整个紫光学园都弥漫着蝉类临终前的嘶鸣声,仿佛夏天将尽一样。第二天树下落满了零零碎碎的黑色尸体,把路过的女生吓得惊声尖叫。学校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清理干净昆虫尸体,从此没有任何飞蛾之外的生物存在于校园过。
他不是来上学的,半年以来韩家的变故一场接着一场,几乎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当初的出国计划也泡了汤。而根据当初韩常新的拟定,他应该在国外念完预科回来直接接班,继任自家集团的管事。前提是韩常新还能在韩家保持至高的地位——连任了三任会长,带领韩氏走过大大小小的危难的家族长老。但是现在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了,董事会接连几次的发难让这个老人疲于应对,光是订婚礼上的漫天舆论就够喝一壶的。韩常新患有脑血管堵塞,一直靠药物保守治疗不发病。但是时间长了可能会发展成脑梗,也就是说随时会丧命。
而韩常新迟迟不愿进行手术的原因还有一个,手术需要的漫长准备,以及手术过程,术后的恢复和修养需要很长时间,他不能放权,放权相当于自杀,比脑梗发病还要紧迫。而手术中稍微出点什么问题,他就再也没法站起来了。
所以韩常新只能保守治疗度日,而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是韩放决不能离开z市。
一旦离开,韩家内部的争斗他就会被排除在外,失去了继任的可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在斗争中取得胜利,也必须留在z市才能有指挥权。过了6月份他就要高考,如果这时候到外地去求学,那基本就等于被流放了。所以韩家的祖孙二人默认的结果是韩放留在本市,通过人脉将他安排进本地的一所211学校就读。
既然没了用力读书的必要,再加上他必须不时的呆在韩氏里增加影响力,韩放到学校的时间就变得少之又少。这次过来则是为了延长病休的手续,老师们对这类事情司空见惯,也就习惯性噤声了,没得到什么为难他就又申请了接下来的休假,只要高考到场就可以。
但是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他一脚迈出校门,正看到那辆停着的柯林德轿车上多了两枚被磕碎的鸡蛋。蛋壳的碎片铺满车顶,蛋清正缓缓的留下来。显然是有人拿鸡蛋当成,而把他当成了30年代的侵华日军。
两个女生正站在公交车牌下窃窃私语,从她们的方向能看到车,当然也看到了肇事者是怎么扔鸡蛋的。但是两人看起来没有任何要告密的样子,反而眼神里多了一丝怀疑和忌惮。
公交车驶过来,两个女生一前一后背着书包跑开了。
自从订婚宴的事情过去后,公众对韩家的看法几乎是一挫到底。每次他出门不是被指指点点,再不就是车上多些莫名其妙的痕迹,不是蛋清就是动物粪便。总之似乎将对董晓羽死的同情化作了淋漓尽致的恶意,而且几乎任何一个人都不放过。就在昨天美国的韩姜匆忙回国,因为国内的男朋友听说了此事要和她分手——看玩笑,这种脆弱的理由也能称之为理由。或者说,这种不堪一击仅仅因为流言就破碎的也能被成为爱情?韩姜在父母的怀里哭的声嘶力竭,听说已经准备自己搬出去住了。
韩放并不在意什么舆论,终归公众只是在被媒体牵着鼻子走,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什么时候媒体挖到了更好的新闻,或者给他们一些好处,马上就可以立地洗白了。那些拖欠工人工资的工厂和偷税漏税的企业,不照样会在报纸上被评为模范标兵吗?
再或者,用不客气的方式去威胁他们一下。那些软骨头的媒体人都会像狗一样乖乖听话的。
司机接了个电话,忧心忡忡的道。“少爷,是公司的律师。”
韩放把电话接过来,听了没几句脸色就凝重起来。“我没太听明白你的意思。”
“韩放少爷,警方在天台的命案现场发现了重要的证物,而且近期可能会传唤你。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们有全城最好的信息网。现在您需要想想怎么改变口供的问题。”
订婚宴当天他作为参与人是做过笔录的,只是寥寥草草讲了几句就打发了对方。韩放沉吟了一下,用质疑的口吻问道“你认为这件事是我干的?”
对方沉默,“恐怕这不是我以不以为的问题,韩放少爷。注意口供,我提醒您一次了。”
韩放讲电话挂掉,脑海里诡异的浮现那支刮眉刀。
当时就握在董晓羽的手里的刮眉刀,她试图用那个来袭击自己,但是被他躲过了。后来去了哪儿?
他只记得把小刀随便扔进来哪个缝隙或者角落里,短时间内警方不会发现。或者说压根不会发现这个小玩意儿和命案有什么关联,但是他错了,刀片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只要稍加检验就知道是不是董晓羽的。而那上面可能还有他的指纹要怎么解释自己在新娘失踪后还把指纹印到了刮眉刀上?
轿车在夜色中起航,路灯透进车窗昏黄的阳光,韩放的半张脸词沉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苍白。
陈湘香坐在病床上,费力的把一小盅鸡汤送进嘴里。她休养了几天,因为怀孕的月份较小加上体质的缘故,并没有受多大损伤。这让她稍稍安定下来,而且连续进补了几天以后她开始恢复血色了。伊泓天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很感动,每天一锅鸡汤还有数不清的滋补药品都堆到她的病床上。
只是不知道是在惋惜自己还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陈湘香遗憾地想。
伊泓天期待一个儿子,这件事她早就知道。封建思想依然固执的存在这个中年男人的思维里,没有儿子就无法继承事业,而女儿迟早都要嫁作人妇。两任妻子都给她生了女儿,唯独没男孩,简直是最大的遗憾。而他现在还撑住没有和林淑美离婚,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对方正在怀孕的缘故。万一是个男孩呢?
陈湘香忽然觉得喉头一梗,把鸡汤放到了桌上。
自己现在居然落于下风了,林淑美还有个孩子,她什么都没有。
伊泓天急匆匆走了进来,捧着一只小砂锅,因为滚烫的缘故还用抹布包裹着锅柄。“鱼头豆腐汤。”他把砂锅放在桌子上,一眼看到了那碗鸡汤。“胃口不好?”
陈湘香笑了一下,轻轻拿勺子搅动着雪白的汤锅。“当然没有。”
毕竟伊泓天还站在自己这边,她可是握住了完全的好牌呢。
陈湘香舀起一勺汤,目光无意的瞥到门口。随即张大了嘴,那勺黏稠的鱼汤就此倾倒,洒到了被子上。
门口站着一个人。
伊泓天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回过头也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