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观察的清清楚楚,伊泓天那句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就像被抽走般,迅速降到了冰点以下。
她朝伊媛的父亲点了下头,伊泓天,同时也是伊枫的父亲。伊氏集团董事长伊重锡的独生子,那个在商海叱咤风云的老人她曾在本地报纸上见到过,他和他背后的重工产业曾经是z市一度的主要税收来源。而这个他的儿子伊泓天却默默无闻,很少在媒体报道或是人们的谈论中露过面。
伊泓天也朝她打了招呼,经过时身上那丝淡淡的香水气味验证了她的想法。这个人很平庸,甚至还有些好色。刚和情人约会回来。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没有被他父亲委以重任的原因,一个回家前一刻还在和情人厮混的男人,当然在能力或是品德上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伊媛,她瞄了一眼那个快把头低到沙发上去的女孩,略显薄弱的下巴和眉眼倒是和伊泓天有几分相似。
林淑美说她是再婚,又隐晦的模糊了伊媛的身份。其中诞生的可能给了她提示,也许伊媛就是两人的私生女也说不定。
唐果懒得再想下去了,家庭伦理剧这种事情并不在她感兴趣的范畴内。重点是只要无限制的施加给伊媛痛苦就可以了,她的目标既简单又暴力。既然伊媛是那次事件的主导者,那就得为此负百分之百的责任。
但是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还没等她再次开口。这对看起来矛盾颇多的夫妇已经开始自乱阵脚,林淑美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脸愠怒的看着伊泓天。“你不会是把流感病毒带回家了吧?”
这听起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语也没能惹怒伊泓天,他看了看唐果,还是把吵架的冲动忍了下来。毕竟这样在老师眼中留下的印象不好,女儿现在还在停课中,林淑美这种故意曝家丑的行为真说不明白是聪明还是蠢到家了。
“你把话说得明白些,不是小枫不帮她。媛媛学习本身就比别人差劲,平时也不好好好看书。你要全怪小枫么?小枫也是我的女儿”他的意思很明白,伊媛是她的女儿,伊枫也是。如果非常讲究什么立场的话,他当然也不会让另一个女儿受委屈。
再说他从没感受到伊枫有刻意放纵过这个妹妹,在寒假的时候还专门找了课本给她看,住院的时候也是——比起事实,林淑美这些话简直就像是推卸责任一样。
林淑美梗着脖子,“我看你的眼里只有伊枫”
“你不要再说了!”伊泓天暴躁的把茶杯推开,“伊枫”两个字触动了他的痛处。虽然之前林淑美总是保证会把两个女儿平等看待,还假惺惺的说什么“会把小枫当做我的亲生女儿”,但是一到关键的时候就又变回了“伊枫”。
他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心胸狭隘的女人?
“那个”唐果小心的开口,“我可以说句话吗?上次我去医院看望伊媛同学的时候,还看到伊枫同学给她留的书。所以我想,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淑美的脸色顿时难看的就像水中萎缩的茶叶。
伊泓天已经彻底不说话了。伊媛一会儿看看林淑美,一会儿又看看自己父亲。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敢说,她清楚在大人的权威里自己是插不上嘴的,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只能祈祷他们能早点取得共识,否则她就得一直活在家庭分裂的胆战心惊里。
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任是哪个老师也不会坐得住。唐果匆匆几句结束了谈话,然后就借口备课离开了伊家。
伊泓天呆的时间顶多只比唐果长了一分钟,在目睹唐果乘着出租车离开之后,他开着车一溜烟的离开了伊家——他仍然保留着一丝羞耻心,怕被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不和。但是那个刻薄狭隘的妻子实在让他无法忍受。何况前几天的车祸让他心中不安,那种焦躁感只有和陈湘香呆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好些。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刚离开伊家,林淑美就把乘着茶水的杯子砸了个干干净净。有些事上她的愤怒来的比其他人更快,发作的也变本加厉。
满地都是玻璃残渣和微烫的茶水,淌在褐色的地板上像是难看的污渍。林淑美也许是还觉得不够,索性又把自己的手机也狠狠掼到地上,屏幕的缝隙里浸透了水,闪了一线火花后就熄灭了。
伊媛站在满地残渣里,不知所措的就像只乱入豪宅的老鼠。她刚劝一句“妈,你别再砸了”
随之呼啸而来的是一个耳光,正中她的脸。
伊媛不可置信的捂着脸,那上面是火辣辣的疼。“你打我干什么?”
比起愤怒她反倒更觉得莫名其妙一些,父母吵架又不是因为她的原因,林淑美凭什么把怒气发泄在她的身上呢?
她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的机会,因为林淑美开始漫无目的的嘶吼,把所有难听的咒骂和自己能想到的肮脏词汇全部倒了出来。诅咒丈夫的无情,诅咒伊家的每一个人,诅咒该死的伊枫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佣人,忽然觉得有些话没有再说出来的必要了。
何必再伪装呢,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互相仇视着,敌意像毒蛇一样毫无遮拦的攀爬出来。谁都不能原谅彼此,谁都希望对方能比自己更快地去死。
她再也不想盲目的劝和了,看着失去理智的林淑美。伊媛突然觉得,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周五下午学校大扫除,伊枫没有回家。她把桌子搬到了教师的角落里,那里之前属于一位洁癖同学,干净的就算拿衣服在地上滚都蹭不出灰尘来。
小说看了四分之三,她从电话里得知了唐果去伊家家访的消息。
其中那些震撼和狗血的内容她了解的并不详细。佣人磕磕巴巴的向她转述了伊泓天夫妻之间的那场争论,以及叮嘱了一句“夫人提起您的时候非常不高兴,一定要小心”,说完就赶紧去泡紫菜了。紧张的好像间谍在卖机密一样。
不过那句话倒是挺明确的,“夫人打了二小姐一巴掌”。
林淑美打了伊媛,这种听起来母女反目的好戏才比较有看点。
整个教室里都泛着空气清新剂和洗衣液的味道,有人连一时兴起养的盆栽都拿出去用水管冲了一遍,个个晾在外面绿势喜人,看上去连仙人掌上的刺都更招摇了。
讲台上有人在用力的擦拭着黑板,有人在拿着小刀刮地板里的口香糖一边骂到底是哪个孙子这个不给力,舒非在门口监督进程,时不时就是“沐木!你他妈拿个水管干什么?”再不就是“伊枫,你也滚过来值日!”
伊枫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精装书,“你叫孟妍妍来值日啊。”
舒非的脖子当时就一梗。孟妍妍下午跑回家去看某个宅女偶像直播了,还是他亲自放跑的,在a班当了两年班长没落到什么好处,唯独滥用私权是一把好手,请假条经手了五六百张大部分都给了熟人他心虚的看了看自己座位下藏着的125毫升的果粒橙,居然已经不见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伊枫手里拿着上次班费买的纸杯,里面倒着满满一杯橙汁。
“你给老子放下!伊枫,你的脸皮不能变的跟沐木一样厚啊!”
但是脸皮的削弱显然和加厚不是一个难度等级,她吐了吐舌头。“我先干为敬了。”
《最美好的谋杀》后半段开始出现很多支离破碎的故事,有些她开始看不懂。好像是在讲某个人的心理活动,但又好像不是。那并不是一个连贯的故事,而是通过很多情节和线索串联起来的作品,作者的思路很精巧,放到常人的立场甚至都难以理解。
或许作者是个疯子也说不定。有本书叫《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讲的就是那些生活在精神崩溃边缘却拥有着奇怪天赋的人的故事。想象力对作者来说是翅膀,而对于有些人,它可以飞。
z市,接近市郊的一栋普通民宅里。
房子的门紧闭着,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这是一栋由旧民居改建而成的二层小楼,在装修上尽量保留了原布局,看起来现代又自然,二楼的阳台上摆满了盆栽的鲜花和大盆芦荟,看得出主人挺喜欢花花草草。
门前还有一辆丰田车,但是车盖上落了灰,已经很久没人开过了。从前的时候邻居总能看到房主开车进进出出,是个年轻男人,但没人知道他是个小说作家。宅在家里的时候总在构思一些故事,有言情有奇幻,写出的书不温不火,读者没有一万却有八千买他的帐。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活的既不算太成功但也不失败的作家。
但是这个作家现在遭遇了点问题,他在家里殚精竭虑的写稿子,有时候连续四五天闭门不出,但是创意总还差了那么一点。如果贸然出版不知道会不会被读者看出来他满头大汗的想,完全没留意传来的敲门声。
编辑在qq上询问稿子的事情,他慌不择路的点了x号。上本书的畅销给了他任性的权力,现在几家出版商都在抢着要他的稿子。对编辑的怠慢当然也没人在意。
“你又写完了啊?”有人在他背后探了下头,看着反响平平的文字摇摇头。“写的还挺烂。”
当然很烂,他本来就是靠着主打言情系列出道的。结果几个月前这个人找到他,直接用强迫的手段让他执笔写某个摸不着头脑的故事。
结果就是r这个笔名在市场上火了,读者一下子增加了三倍不止。签售会的人气连他看着都瞠目结舌。而那个人的用意他至今还搞不明白。
r回过头,头上汗涔涔的。“你这次又想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