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陈湘香自己都觉得惊讶,不过她并没有迟疑,径直掀开车门朝他小声喊道。“快上来啊,咱们赶紧走!”
这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在遇到人命的时候显然还是过于脆弱,做出的决断看起来也没那么明智。此刻陈湘香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去坐牢!
如果事情暴露了,那么不管是她自己还是伊泓天都没有好下场。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长期饭票,过上了自己满意的生活。这个时候看到伊泓天因为撞死人被判刑显然不是她想要的,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跑!
她焦急的跺跺脚,伊家那么有钱,伊老爷子也未必忍心让自己儿子真的去蹲监狱,到时候花点钱给死者家属就行了。她目光往地上挪了挪,那个躺着的男孩穿的还是旧衣服,衣领上黄色的污渍极其明显,显然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孩子。
伊泓天则陷入了完全不知所措的状态,他向来开车很稳,从来没出过事故,如果刚才不是因为陈湘香他也不会分神,车也不会突然失控然而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地上的男童尸体清清楚楚的提示着发生的一切,他撞死人了。
这时候陈湘香拉开车门,迅速绕到车前,干了一件让他极其意外的事情——她抱起那个男孩,也不顾血污沾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拖着男孩的尸体放到了路边的铁架旁,对面的店显然是刚开始装修,建材都堆到了屋子外面。大袋大袋的石灰粉就随意的靠在树边,连带着几根叠罗汉般搭起来的铁管也不是那么凸出。这样不仔细看只会以为那个男孩是靠着架子睡着了。
陈湘香搬动的很吃力,她抬头瞪了一眼伊泓天,“过来帮把手啊!”
伊泓天茫然的应了一声,这才帮着她把尸体放到铁架上,然后倚靠好。
路边的一点血泊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陈湘香的汗滴到沥青路上,随即厌恶的把头发朝两侧拢了拢,纸巾吸透了血就再换一张,车上的纸抽快用完的的时候终于清理的差不多了。
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的把那些纸巾都用塑料袋裹起来,准备等到哪个不起眼的街道再扔进垃圾箱。随后拉开车门,示意伊泓天可以发动车了。
伊泓天坐在车里,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暗示了他的紧张。刚才的事情完全是陈湘香在出力,他一点都没有插手。不是太精明,而是事发太突然,他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完全就被飞来的横祸打懵了脑子。只能坐在车里呆呆的看着陈湘香一个人清理血迹,收集纸巾,最后满头大汗的坐到副驾驶上,随后手颤抖着拧动了钥匙。
她从包里找纸巾擦汗,看见慌张的伊泓天忍不住开了句玩笑“放心,警察不会找上你的。”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突兀的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伊泓天惊得差点方向盘打滑,好不容易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接起来,那边传来了林淑美不耐烦的声音。
车子拐过街角,路边有对打着遮阳伞的情侣,伊泓天打着方向盘转向。一边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妻子的问询,“嗯啊,就是这样。”
那边妻子仍旧不依不饶,伊泓天一脸烦躁的按掉了电话。
真是个蠢女人,唯独在添乱这件事情上不辞辛苦。
陈湘香倒是分外的安静,又开始打开手机安之若素的开始查百度百科,这次他不敢再阻拦了。车子稳稳的转了个弯,汇入了拥挤的车流里。
林淑美不可置信的把手机拿起来,随后反复的确认那边是把电话挂掉了。
她胸口微微起伏,恨不得马上冲到伊泓天面前去质问他,再顺便给他一个耳光。
两个人结婚才多久?半年,连一年都还不到。在她还怀着孕的时候,对方居然已经到了敢挂她电话的地步。
即使,即使她早就意识到了。夫妻之间那些应有的信任和亲昵,甚至是最基础的礼貌,早就随着第三者的插足而分毫不剩。只是她没想到伊泓天已经变本加厉,变得连她的最后一份尊严都要夺走了。
她手指用力握着手机,似乎随时会把那个小小的玩意儿捏烂。骨节因为用力泛出可怖的青白色,脸色涨得通红。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慢慢把手指松开,胳膊无力的垂到沙发上。随之而来的是腹部一阵一阵的抽痛。
她捂着自己的嘴,拼命忍着不让从自己的喉咙里喊出来。
伊媛站在门口,透过门缝能看到林淑美在里面捂着肚子死去活来,刚准备迈开的脚步又缩了回去。
她无助的站了三秒,房间门口似乎横亘着无形的屏障,生生的隔开了她的脚步。
去了干什么呢,只会是无穷无尽的责备和抱怨。林淑美肯定不会饶过她,自己因为旷课被记处分的事情惹得所有人都不高兴。而且他们夫妻两个人似乎才刚刚吵过一架,伊媛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把认错的想法打消了。
就算认错也没用,林淑美现在心情不好,只会让她赶紧离开,或者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辱骂她,指责她,这个间接给自己带来不幸的女儿,学习奇差还经常惹事,更可怕的是如今还造成了他们夫妻不和。
伊媛心里发毛,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把汗涔涔忍受痛苦的林淑美留在了背后。
她拉上自己房间的门,从床垫下面翻出那包小小的白色粉末,因为被地板上的木刺刮到破了一点,如今被她用保鲜膜包了起来。
随着对自己身体体征的判断和百度上搜索到的内容,她不想也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她染上了毒瘾。
高纯度的毒品可以溶于酒水饮料,随后被人体吸收,附着于胃粘膜上产生化学作用,形成上瘾症状。她本来试图算计伊枫的手法,却不知不觉着了那些人的道。
伊媛已经没力气去思考那些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了,她身体沉重的像灌进了水泥,血管里的液体流动的凝滞而受阻,有几百只蚂蚁正爬在她身上啃噬来啃噬去,就是不肯放弃任何一块皮肉。
握着粉末的那只手愈发无力,如果按照计划的进行她该把那些东西撒进伊枫的杯子里,然后静静等着那个人毒瘾发作,可现在她连摆脱自己厄运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想一辈子这样。
伊媛软绵绵的靠在床上,百般绝望的想着,她不想就这样结束。
自己被暗算成为待宰的羔羊,一生就这样陷进黑暗里。没有任何人肯为她承受不幸,那些痛苦都真真切切的被施加在她身上。命运如此毫无理由的捉弄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还想有更加鲜活的人生,还不想就这样结束啊。
如果有人比她更不幸就好了。
在她被噩运折磨的时候,伊枫却在欣然享受人生。伊枫又凭什么呢,只不过比自己生的早了一些,就顺理成章的在这个家族里占了大多数人的喜爱,所有人都倚重疼爱她,慷慨的把自己的赞词送给这个带着假面的女人。
即使是伊枫,也应该意识到命运的残酷吧。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力站起来把门拉开。然后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
这个时间家里没有人,佣人也不会随便上到二楼来。她可以悄悄的进伊枫的房间,没人会发现她。
她咬着牙,眼神比溺死在水中的人还要绝望。那是马上就要浮上水面却被水草无情缠住,最后只能不甘的停留在黑暗中。湿淋淋的绝望。
如果说有什么事能缓解她的痛苦,那就让别人来比她更痛苦好了。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隐藏的方法,高明的或是失败的,杰出的或欲盖弥彰的。生物进化出伪装的天性以求自保,变色龙可以栖息在同色的环境中。无数的人掩饰着自己的踪迹偷偷出行,目的在于瞒住周围人的眼睛。违规车摘掉车牌是逃避惩罚,肇事逃逸是隐藏罪责,撒谎则是隐藏动机。在华丽的幕布之前,一切都被掩盖的很好。
直到大幕拉开那刻,人们都不会看到后面沉浮的罪恶,绝望的哭声,沉没在血泊里的真相。马戏团开幕时会有喷火的杂技和走钢丝的山羊,所有观众都会鼓掌喝彩。但是没人关心谢幕后侏儒和双头婴儿互相安慰,狮子流着泪梳理自己被打烂的毛发。悲惨不是不被允许,只是出现的场合令人不快。就像做错了时令的巧克力,满心欢喜的打开包装只看到融化的可可尸体。
伊枫把那本新买的畅销书合上,那是r出的最新系列中的一本,措辞和语法都精炼的令人称道。但不知是不是风格变化的缘故,好像短期内那位作家就扭转了一个文风。一下子从鸡汤风滑向了硬派推理悬疑。重要的是,转变的还挺不错。
书名就叫《最美好的谋杀》。听起来像安慰人心的青春读本,然而翻开扉页的卷首语就是会心一击。
“天堂的门永远关闭,唯有拙劣的谎言与我们为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