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木倒了大霉。
确切的说他还不算最倒霉的那个,因为在这次连锁性事件里沐木只是其中一环,是无数环节里衔接的那一个,没他不能成事,有了他则更进一步。
其实当天他端着水盆出去还没有立即被抓住,教导处的高主任,就是晕倒的那位。起初是想叫住他,因为沐木的校服领子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什么其他诡异的原因,有一半翘了起来。高主任查完考勤回来路过a班,看到有个路边的男生领子没扣好,很体贴的想提醒一下他,心态是好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坏就坏在高主任的行事作风习惯了,一开口就变成了“你给我站住!“
沐木做贼心虚,一听到这话就拼命的溜,中间把抱着作业的曹琳琳和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舒非都扯到前面打掩护,舒非差点和高主任来个亲密拥抱,曹琳琳尖叫一声,作业本洒的满地飞。就在这一刹那,据目击者舒非说,高主任忽然一捂心口,直接就蹲在地上了。
高主任有心脏病,这病完全不是什么像电视说的一情绪激动就发作,那完全是烘托情节用的。真正要形容的话,那不如说是看心情发作。也就是说随时随地,有可能前一刻你还吃着火锅唱着歌,后一秒就啪叽倒地人事不省,送到医院尸体都凉了也不是没可能。高主任年纪大了,本来快退休的年纪被帝岚聘请过来当教导处主任,看中的是他满身经验——主任原来是市立一中的教导处主任,在位期间校风校纪前所未有的肃清整洁。但是可能没考虑到长辈身体不好这一节。据说校长提了两瓶好酒亲自上门。“老高眼发直,看着那两瓶酒什么都不顾了。”
这是教导处荆主任的原话,接着叹气,唉声,再叹气。
高主任心脏病发入院,这件事在学校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首先是校方在大会上特意表彰了这一行为,用的“鞠躬尽瘁”“兢兢业业”之类的词磨得众人耳朵出了茧子,就差写个万古长青在挽联上了。其次是严厉批评某些同学的违纪行为。沐木挖着耳朵,听见这句话吓得躲到了椅子下面。
但是并不关沐木什么事情,他当天逃避高主任检查的事情早就被刻意忽略掉了。一是因为在场人舒非作担保,事发后舒非第一时间联系医院然后陪同抢救,把醒来后的高主任感动的泪水涟涟,所以教导处的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话——意外,纯属意外。
二是,二是高主任压根就不记得沐木是谁了。这种情况谁会作死的去问是不是叫沐木的学生惹得他心脏病发的啊。
真正的起因在于晕倒的老高手里的那张考勤表,帝岚中学有每天早上查考勤的习惯,通常流程是值班主任上课前十分钟出门,到每个班核查人数和请假情况,请假条和缺勤人数必须对的上,否则算是违纪。而那一天,高三年级的六个班里检查出了十个缺勤生。
十个,也就意味着有十个人在那天早上无故旷课,没请假没打招呼也没来学校。这在帝岚的考勤记录的出现频率也就是一年一次左右。因为众所周知各班班主任都会庇护自己班的学生,所以在请假和旷课两种情况里选的话,他们当然还是会慷慨的开请假条。所以无故旷课这种事情简直是没法原谅。
最先发现这个事情的荆主任怒了,荆主任怒了的后果就是校方人员空前团结,一致决定把这些早上缺勤的学生全部严肃处理。记大过,通报批评,停课一周,回校后每人再交五千字检讨。
老实说原来的教导处并不受人欢迎,几个臭名昭著的风纪主任们曾经创下半年没收一百五十部手机,二十三只p3,以及九十几部扑克牌的没收记录。从高一到高三怨声载道,但是这件事让他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教导主任之怒,一次狂风暴雨就足够摧毁半个学校。那十个人的家长在接受完荆主任的愤怒和校长的和稀泥之后,只能捏着处分书和气歪的鼻子回家了。
伊枫捏着手机正在出神,在班主任的目光扫过来后顺手把手机塞到了口袋里。
她刚刚看到了灰头土脸的伊泓天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就走了。校方开大会的时候所有学生都在操场上集合,他逡巡了一圈,大概是想在里面寻找自己的位置。
一个女儿的状况不如人意,就想从另外一个女儿身上寻找安慰。她嘲讽的笑了笑,在人群里挺直后背,看起来就完全融入了那些在热燥的阳光下抱怨的学生堆里。
伊媛好巧不巧的就在那十个人里面,理所应当的也就受到了停课处分。林淑美怀孕行动不便,和校方交涉这种事情当然只能交给伊泓天来了。
看他懊恼的神色,大概没占到什么便宜。
她看着人群那头的自己的父亲,伊泓天最近憔悴了不少,大概是和两个女人周转太费心思,那个姓陈的女人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相比起来林淑美虽然足够有经验,却输在了年轻。
苍老才是令人忌惮的,有什么比让一个女人看到自己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密集,而活力却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流去可怕呢?曾经令人艳羡的脸,任何男人看到都要在身上停留一眼的美貌,最后沦为泥地里的花朵和灰尘并眠。最不幸的是,那朵沉沦的花还看到别的花堂而皇之的占了它的位置,然后开的比它还要骄傲。
背后隐约传来呵斥的声音,她转过头,正瞥到伊泓天仓皇离去的背影。
所有的东西,都会有自己不幸的命运的。有的多一些有的少一些,但任何人都无法避免。因为那一天,是一定会到来的。
我们的一生,就生活在不幸里。
白金兰百无聊赖的看着后面那个空出的位置,有点庆幸自己没有撞到枪口上。伊媛那次旷课直接导致了停课处分,也就意味着这个公众的靶子又要很久不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但是她已经不担心了,因为她现在和班里所有人都相处的很好,好到不需要一个伊媛的出现来给她们当攻击目标。
学校门口,伊泓天打开车门,副驾驶坐着陈湘香,她嘟着嘴,抱怨伊泓天去得太久把她给晒到了。
他好言安慰了对方几句,随后启动了车子,陈湘香对于两人的马尔代夫之行充满期盼,时不时还会加上点什么行程,比如要去某个海滩散步,或者回程时到香港转机,她想去那里购物之类的。伊泓天开始还充满耐心的听着,但后来只能敷衍几句了事。
陈湘香没什么常识,这点在她高中辍学去打工的时候就注定了。对于外面的世界也只是一知半解,全靠着百度来了解没接触过的事物。伊泓天开始还觉得这样很可爱,但久了以后就全然失去耐心。陈湘香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衣服、鞋子和名贵的包等等所有女人都喜欢的东西,除此之外感兴趣的事物堪称贫乏。因此当伊泓天看到她又在网上搜索香港有什么东西值得买以后,心里就抑制不住的觉得不耐烦。“你就不能。。。”
他本来想说你就不能自己想想要买什么吗。陈湘香的消费观完全是盲从,往往是看着杂志上推荐某款包就缠着他买下来,有些样子不但丑还贵得惊人,但她好像浑然不觉似的。
伊泓天刚想给她提点建议,陈湘香却拿着手机往另一边躲了躲。他伸手去够,方向盘突然不受掌控的从左手滑脱。
就在那一瞬间,他条件发射般把头扭向陈湘香。随后整台车都像失控一样飞驰向路中央,而街对面还是红灯。
伊泓天反应过来的时候猛踩刹车,但是已经晚了。车子紧急制动前狠狠波动了一下,车身的剧烈震动让他险些磕到方向盘上。
他捂着头,低声的咒骂了一句。刚才车头肯定是撞到什么东西了,否则反应不会如此剧烈。
但愿只是条过路的狗,他在心里期许着。然后推开车门去查看,随后嘶嘶的抽了口凉气。
始作俑者陈湘香完全没意识到两人闯了什么祸,甚至还探出头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伊泓天怒目瞪着她,不过陈湘香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地上有个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此刻直直的横在车前,头部还有一片血泊。
她脸色变得煞白,嘴唇翕动着。“天哪。。。。。这怎么办?”
伊泓天试着去探了探地上那个孩子的呼吸,很快就摇了摇头。
时间正是下午,头顶的阳光正烈,四周一个行人也没有。街道旁边不少店铺正在装修,只有紧闭的大门和满地的水泥材料见证了这一切。
陈湘香第一反应是报警,但是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罪名成立,她和伊泓天都要坐牢。至少伊泓天逃脱不了惩罚。
她焦躁不安的舔了舔嘴唇,忽然开口叫道“你快上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