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放把吓丢了魂的伊媛送回伊家时,时间是下午三点。
伊媛是因为洗手间被反锁才吓到,按道理说并不怪他。不过林淑美下意思就把责任归咎于韩放了,因此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他呆在楼下客厅喝了三杯水,心里想的却是未曾谋面的伊枫。
座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她该是出门了还没有回来。
韩放心中涌现荒唐的感觉,如果他坐在这里,那她一定就会出现。
伊枫和倪芷从殡仪馆出来,她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两点半。
倪芷坐上了出租车,她朝车里的人招招手,做了一个“再见”的口型。
半个小时后,伊枫回到伊家,在远处看到一起下车的韩放和伊媛。
两人乘坐的仍旧是那辆黑色柯林德,不过伊媛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像是受了刺激。她披着韩放的外套,整个人就像被踩了脖子的鸡一样失魂落魄。
难道又被人针对了?
伊枫躲在街道口的树后,愈发觉得似乎还有人在同时针对着林淑美母女,医院那次是有人把死掉的乌鸦扔到了她病房前。并且还是半腐烂状态下的。
医院里随时有人巡夜,更何况那是病房,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往病房门口扔东西十分不容易,可后来据说摄像头也没查出什么来。那只死鸟就像凭空出现的。
或者说有人提前研究过了摄像头的视野,然后神不知鬼不觉避开了监视把鸟扔在病房门口。
她看着两人走进伊家大门,心里开始盘算韩放离开的时间。
手机收到了一条长长的短信,萧铎估计是忙业务忙得够呛,短信也是靠语音输入的,上面不少错别字,但支离破碎的把下午商场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伊媛被人盯上,反锁在卫生间,地板上泼了疑似血的红色液体。说白了就是营造出劣质鬼片的效果试图吓唬她。
最后他特别强调,清洁工打扮的人很有嫌疑。
看到这里她心里反而不觉得奇怪了,她把手机塞回包里,准备回家。
她迟早要见到韩放,见到那个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在以后的无尽岁月都被她所厌恶和痛恨的仇人。
门被推开了。
一头栗色长发的女孩走了进来,穿着黑色大衣和同色系的围巾,明明是深沉的色彩却毫不压抑。下巴温润的线条带出惊艳的味道,面貌清秀神情淡漠,看向他的时候还夹着一丝意外。
韩放张张嘴,刚想说几句话。女孩冲他点了下头,随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楼梯口。
她脚步很慢,慢到随时都追得上她。韩放从沙发上站起来,喉咙里像是哽了硬块般艰涩,就是发不出声音,也迈不出步子。
越是看到她,就愈发感受到那些细节的真实,她洗发水的味道,她坐在办公室里签合同的样子,她坐在餐厅神情淡漠,和他吃着饭却在不停发短信的样子。他明白在那个故事里她肯定没有爱上他,她心里想的和所期望的都和他完全不同。可他却如此的期盼着。
以至于看到她死时的场景如此鲜明。
如果你爱我,如果你肯爱我,那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伊枫。”他发出一声近似于无的呼唤,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不是该这么写的,他们应该在某个庄重的场合见面,然后订婚,得到大多数长辈的祝福。而现在她和他擦身而过,她身边空空荡荡,而他身边是讨厌的伊媛。
伊枫关上房门,缓缓背对着门坐到地上。五指握紧蜷缩成拳,许久之后才慢吞吞的打到地板上。
韩放,好久不见。
久到我想,杀了你呢。
倪芷回到家,先是打开了热水器,然后美美的洗了一个澡。家里没有人,母亲前几天回到老家去走亲戚,她借口复习功课留了下来。母亲对自己的事情毫不知情,甚至不知道自己策划了怎样一个细密乃至是可怕的计划。
不该让家人知道,这是她的原则。如果之前是家庭拖累了她,那么这次她选择不要拖累家庭。
这件事过去后,她很想去找找看那个薄情的父亲呢,然后把自己的伤口都露出来给他看看。当初他的一个决定是如何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热水哗哗的响着,她耳边回荡的是自己当初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父亲的呵斥。
如果不为了那笔钱而妥协呢?
如果上诉到底,哪怕给她一个公正的结果呢?
可是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始于那笔赔偿款,胡家人用钱买断了父亲的骨头,他低头了。选择了把钱收下,然后任由她一夜夜的哭嚎,
然后拿着钱,和发廊女私奔。没有留一份钱给自己和母亲,用这样卑微而可耻的方式划断亲情,遗弃了自己的家。
等找到你们,一定要让你们加倍还回来。
热水的蒸汽在镜子上凝成白色的雾面。她扎好头发,穿着睡衣走出浴室,从抽屉里翻出一根口红,用布料裹着在镜子上写了几行字。
镜子刚沐浴过水汽还是滑溜溜的状态,因此写出来的字狰狞不堪。她满意地端详了一下,然后拿着浴室架子上的刮眉刀,对着自己的脖子轻轻划了下去。
鲜血喷薄而出,红色的水流顺着脖子蜿蜒之下,淌到衣领里面。她轻轻在脸颊边也划了一下,很小心的没有伤到皮肤。
用同样的方法在身上制造出几个明显的伤口。她把刮眉刀的指纹擦掉,丢到垃圾桶里。
显示着短信发送成功的手机被狠狠摁进水池里,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行字是:
“我想和你聊聊。”
董蔚玲的车子停到小区门口,她惴惴不安的抓紧自己的包,用力关紧车门。动作之大把司机都吓了一跳。
倪芷的短信还留在她手机上,她哆嗦着,摸了摸包里那把小刀。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倪芷再不松口滚出z市,别说钱,她一分都不会出,直接用刀子和她说话。
她自恃个子瘦瘦小小的倪芷绝不是她的对手,往她身上划一刀,其实很容易。
怀着这种孤独一掷的心情她走进小区,粗短的腿甚至迈不齐步子。这些天在娘家过的心惊胆战,她受够了。
如果不是倪芷突然闯进韩家,如果不是弟弟一时欠考虑派了自己的司机去,她压根也不用在媒体面前露出那样的丑态,还因为控制不住摔了记者的相机。
真是受够了,只要解决了倪芷。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不会再有人威胁儿子的前途,她就能回韩家去,继续当她的大太太。
她颤颤巍巍伸手按电梯,找到那个房门号。江珠秀那个贱人,还提供这么好的房子给那倪家的母女俩,摆明了就是针对她的。想到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和尖细的笑声,她就恨不得把胆汁吐出来。
房门虚掩着。
她盛气凌人的推开门,顺便狠狠的在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无人应答。
董蔚玲的高跟鞋在地上敲出鼓点般的节奏,她太紧张了,从来没有和人谈判过,更何况是和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娘。
“有人没有啊!”她张着嗓子喊道。卧室的门敞开着,浴室的门半开,隔着毛玻璃看到地上模糊的一片。
她尝试着推开一点门,立刻就“哎呦”一声烫手似的缩了回去。倪芷躺在地上,睡衣被扯开了两个扣子,脸上和身上全都是伤口。整个浴室都像凶杀现场一样。
本来是过来试图和倪芷谈判的,结果一进门就遇到了凶案现场,董蔚玲的震惊并不亚于吃了子弹,心跳顿时停了半拍。
她深呼一口气,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噔噔噔跑了出去。直到躲进了电梯里,才拍着胸脯喘了口气。
时间是下午五点种,董蔚玲的身影被摄像头完整无缺的捕捉在内。倪芷趴在浴室里,镜子未散尽的水汽里用口红写着几个字。
臭。
贱人。
去死吧。
“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实是什么吗?”伊枫在出租车里问她。
“是明明你没做,而别人却都以为你做了。并且,深信不疑。”
别人对你那么做,是栽赃。你对别人那么做,是误解。
所以要怎么才能做到深信不疑?
有动机有理由有时间有证据,就能深信不疑的去误解别人。
“对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伊枫看着她冷静的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重要到能决定她的未来,是否要永久的停在一件事上。
“报仇。”
要让误解我的人都明白我,要让伤害我的人都赔偿我,离开我的人都去死。
“那看来咱们很相似呢,只不过我们有一点不同。”伊枫朝她竖起一根手指,倪芷的瞳孔放大了。午后的阳光十分大,但是眼前的女孩眼中没有半分阳光留下的投影。让她惊异的是,为什么对方眼里会有那么多的仇恨呢?
即使是她,也未曾在自己的眼中寻找到那么深的恨意。
“我是想让误解我的人、伤害我的人、和离开我的人,都去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