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林淑美接到了来自韩家的电话。
如果说得再确切一些,那是一个来自韩俊良的电话。
因为之前和丈夫的矛盾,所以当韩俊良的号码出现在手机上时,她几乎是陡然而生一股反感,随后差点把手机扔飞出去。想了想还是强忍着冲动拿了起来。
她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和韩家撕起来,至少在韩家没有倒,韩俊良的儿子上位之前不能。即使女儿不嫁到韩家,这条线以后也大有用处。
韩俊良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委婉,“淑美?”
林淑美差点冷笑出声,语气却十分冰冷而客气。“有什么事?”
“关于之前咱们商量的事情,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韩俊良那种近似于商量和恳求的语气倒让她很意外。从前自己有意提起两家能否结亲的建议,韩俊良嘴上说着考虑考虑,实际上却有意无意的透出一股倨傲感来。她清楚那种倨傲无非是来自他背后的韩家,还有他所代表的韩家大房,他再怎么不济也是韩放的亲生父亲,当家人韩常新的亲生儿子,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是全然不会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那种类型。如今一作出让步反而让林淑美倍加奇怪,她当然不会觉得是韩俊良脑袋突然开窍忽然想通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立刻就联系到韩家是不是出事了这方面。
“您家的公子不是要去国外留学吗,奈何我有心,恐怕媛媛是没那个福气。”她淡淡回道,既没有显得太热络而又不至于很冷淡,言下之意你原先背信弃义说考虑婚事,一转眼却悄悄把儿子送出国了,是不是还欠个解释给我?
韩俊良立马就支支吾吾起来,一会儿说儿子准备在国内继续学业,一会儿又说出国的行程推迟了。林淑美冷哼一声,愈发的相信自己的推断。韩俊良这么热情地凑上来,私底下肯定是大有文章。
她嘴上说着“我考虑一下”,一边利索的把电话挂掉了。
她最近都没有出门,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伊家,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林淑美略一思索,随即拨通了市里一个认识的贵妇的电话。
“韩家?我的天,最近市里闹得风头正厉害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夸张,郑太太是市里有名的八卦能手,市里那些上层家庭的情况没有她扒不到的。平时哪家闹出丑闻了,哪家又决定投资合作了,哪两家准备联姻嫁女儿娶媳妇,全都一清二楚。林淑美有几分嫌弃她的嘴碎,有时候打探消息又不得不求助她,脸上还要装出热情的模样来,仿佛很爱听她唠叨似的。
“我这不是怀孕了吗,最近都没怎么出门。昨天看见董太太坐在车里愁眉苦脸的,心想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吧。”林淑美不动声色的编了个谎话,“难道还真有状况?”
郑太太尖尖细细的嗓音传过来,“董太太是吧?她那样子还敢出门儿?没被记者堵着扔鸡蛋吧?”
林淑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非比寻常,忙问道:“她怎么了?”
于是郑太太绘声绘色的和她讲了市里最近发生的重大新闻,董蔚玲是怎么因为制造车祸被吓回娘家,又是怎么和家人在温泉会馆过年,结果在儿子殴打情人被拍后怒摔记者相机,最后彻底灰溜溜的躲在娘家不敢出门的事情。
林淑美警觉地伸了伸耳朵,“董太太的儿子不是才上高中吗,怎么会闹出来这种事?”
郑太太在那头不急不慢的道,“现在的小孩子哪是大人管的了的,我家那个小兔崽子上了初中就追女生谈恋爱,高中有个情人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场面怪渗得慌,听说被现场抓包,韩家那少爷不但不认,还当场把那女孩打了一顿,鲜血直流。。。。哎呦我听着都害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呦?”显然她是把韩放当成了玩弄女人还不负责的二世祖。
林淑美脑袋嗡嗡响,郑太太的声音依旧回响着。“就是那个女孩子也怪可怜的咯,高中的时候听说就和韩少爷在一起,因为他还出过事,被几个社会青年堵在厕所里。。。。哎,真是没有比他家造孽的了。韩家老爷子动了怒,董蔚玲现在还在娘家缩着呢。”
挂了电话,林淑美不禁起了一身冷汗。瞬间就明白了韩俊良话里的意义。而现在情况彻底不同了,韩家大房失势,韩放连出国留学的事都耽搁了,那就不仅仅是韩家老爷子动怒的问题,而是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继承人选。伊家现在反而处于上乘,韩俊良想让她再考虑一下伊媛和韩放的事情,无非是觉得有个伊家的助力能让他们好过一些,说不定能让韩老爷子回心转意而已。
想到这儿林淑美反倒坦然了,决定先把这件事情搁置一边。女儿也并不是非韩家不可,她没必要拿着女儿去赌一个前途未卜的韩放。倘若大房一朝失势,他能分到的也就是一部分家产而已,又凭什么配得起伊家呢?
佣人恭敬的敲门,把饭菜端了进来。过年这几天她足不出户,连进餐都是在自己卧室里进行。该死的伊枫,她低声诅咒道。为了拉自己下水竟然还不惜把自己摔了一下,那招苦肉计把几乎所有人都蒙骗了。不光是公公伊重锡,就连丈夫和女儿看自己也是说不出的异样。
竟然没一个人相信她是清白的。
林淑美筷子凭空一滞,随后赶快放下碗筷冲到卫生间,瞬时吐了个稀里哗啦。连正在咀嚼的梅子都吐了出来,浮在水上是微妙的肉色。她最近都吃的不多,孕吐的症状却是愈发的严重了。
她扯过纸巾擦嘴,情绪愈发的烦躁起来。算算时候大概有四个多月了,已经到了可以鉴别胎儿性别的时候。可那种紧张和压迫感如影随形,她想给从前常去的那家私人医院打个电话,拿起手机来才想起医院因为违法经营早就被封了。
就好像下烂的棋局,处处都被围堵着,找不到合适的出口,困在其中竟然会喘不过气来。
她脸上泛起灰白的颜色,颓丧的像桑皮染出的纸。
半个小时前。
杜温明从客车上下来,拉着一只半人高的行李箱。他之前在z市工作时租的房子到期了,房东忙着转租给其他人,提前几天就让他把东西搬走。他没什么东西好拿,自从前妻带着女儿离开后房子就是他一个人住,衣服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套,只简略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又回到了老家。
他所剩的积蓄不多了,再不找工作很快就会身无分文。然而杜温明在z市徘徊了几天,还是坐上了回老家的客车。
原来房子里的东西基本都被他处理掉了,洗衣机,电冰箱,乃至衣柜,都或卖或送给了邻居。收拾东西时甚至还翻出了女儿刚出生时穿的旧衣服,他看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一并装进塑料袋放到了楼下的垃圾桶。
同样被翻出来的还有琐碎的旧物,前妻买的小发饰,廉价的水钻项链,还有怀孕时的孕检报告。妻子之前因为体质的原因很难受孕,诊断结果上写的都是他看不懂的术语。医生说怀孕的几率只有正常人的十分之一,所以女儿媛媛的出生令他兴奋异常,恨不得把母女二人捧在手心。
杜温明把那些诊断说明书和孕检报告都拿到楼下,用打火机点燃了。
他拉着行李箱往回走,冷不丁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神情很诧异,眼前的又是以前的高中同学老刘。似乎也是刚从车上下来,热情的叫住了他。
“不记得我了?咱们去年还一起喝酒哪?”老刘嘿嘿笑着,杜温明想起自己喝醉那次,不由得一阵窘迫。他上次在楼下的小餐馆和老刘偶遇,聊了几句竟然醉的人事不省。
对方好像并不在意,拉着他问东问西。他这才知道老刘也是从z市回来,他在市里自己经营着公司,这次是有些事情要办。
“你那前妻是还在市里住吗?前不久咱们的同学有人见过她,穿金戴银,还坐着一辆奔驰。”老刘神色奇怪,“她是不是再婚找了户有钱人家?”
杜温明意外的摇头,前妻走后再也没联系过他,究竟过的怎么样他也不清楚。
得知他离婚后就没联系过林淑美,老刘一拍大腿。“这可不行,女儿毕竟是你亲生的,你就不想想女儿?”
“她不让我过问。”杜温明苦笑几声。
两人又走进一家酒馆,要了一瓶白酒和几样菜。喝了几口后老刘就打开了话匣子,“前几天有人看见你前妻,好像还大、大着肚子,像是怀了孩子。我说兄弟,她再婚了是别人家的老婆,可女儿毕竟是你的,人家能把你的女儿当自己的亲女儿看吗?不争抚养权,就忍心看她在别人家受苦?”
杜温明张大了嘴,他确实没想过这一层,自己以前辗转打听过女儿的去向,连续几次都被林淑美冷着脸拒绝了见面的请求。他甚至还想过林淑美是因为不能生育所以才硬要带走女儿,可如今她又有了孩子,媛媛该怎么办呢?
“她怎么会怀孕呢”杜温明脸色颓败,说不出的难过。“她以前得了病,医生说她不能生。”也正是因此他对姗姗来迟的女儿疼爱有加,因为那可能是他和妻子唯一的孩子了。
老刘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连连安慰他几声。不料酒劲源源不断的涌上来,他直接栽倒在了酒桌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