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传达给她的第二个梦。
事实上自从她从校医院的床上那一刻醒来开始,伊枫几乎就不再做梦了。她以为自己失去了幻想的能力,所以那些天马行空的碎片不再涌入脑海。偶尔有一两次的梦境,都是在回忆过去。她行走在曾经的记忆中,看不清命运想为她表达什么。
她在梦里看到了一个婴儿。
它看起来小小的,还不足月,浑身都笼罩在红色的血光中,蜷缩着身体。末端甚至还有一小节尾巴骨,看起来就像没进化好的幼龙。整片空间里只有她和那个婴儿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带着有力的搏动节奏,看起来很拼命的在活着。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那是孕育胎儿的,周围流动的温暖液体是胎儿的营养来源。只有未发育成型的胎儿才会残留着尾巴像小动物。那是还没有完全成长好的征兆。
如今那个小动物沉眠着,过了许久,蹬开小小的四肢活动了一下。伊枫甚至觉得它看了自己一眼,那是苍白柔弱的眼神,带着从源头而来毫无力量和防备的注视,没有感情的倾注,只是纯粹的观察。
胚胎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伊枫的心跳骤然加快了,鲜血淋漓的胚胎被一双大手拢在手里,那双手看起来十分有力,有力到能毫不费力的掐死小小的生命。
胚胎发出一声幼小的哀鸣,随后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梦结束了。
她霍然睁开眼睛,窗外是亮到刺眼的阳光。这才记起来自己好像是在大阪,昨天他们几个刚从有马温泉回来,在温泉山庄里吃喝玩乐了好多天,有马山上特产其实很匮乏,吃来吃去就是几种水果。她连续尝试了三天温泉煮蛋,水的温度都没能煮开,最后还是在厨房的锅里才完成了这项工作。体会够了温泉生活就迫不及待的跑回了大阪城。
离回程日期还有七天,整整一周。
因为滑雪场的命案本来是三天的北海道假期被迫缩短成一天,他们并不打算改签机票,四张机票一起改,还要值机找连在一起的座位会很麻烦。干脆把剩下的预算假期都补到了大阪和东京的旅程里。
她已经离家十天了。
想想自己居然还没离开过家里这么长时间,以往最多不过是初中和同学去郊外露营。夏天蚊子多而且热,她在帐篷里热得睡不着觉,肿着黑眼圈带着一身包回伊家,祖父逼着她打了三天抗生素唯恐得了疟疾。高中尝试去外地很热闹的景点玩,每次都是人山人海,而且她超乎寻常的认床认枕头,后来就慢慢放弃掉了。
但是如今很好,她没感到任何不适,除了一点点的疲劳之外,整个人好像都陶醉在了日本的空气里。
祖父先后给她打了两个电话,知道孙女玩的开心也就不再过问。他在伊泓天一家人回来后就去了外地考察项目,对此伊枫总算放了一点点心。只是伊老爷子对于日本和日本人依然有种历史歧视感,总对当年的对华侵略念念不忘,开口闭口必是“那帮小日本鬼子”。伊枫听着,实在不敢说已经改革开放了,人家现在叫japanese。怕激起他的民族情怀来当即让自己买了机票往回滚。
离过年还有二十天,也是时候算着日子规划回程了。
她把免税店里买的ipad4塞到行李箱里,伊媛刚到z市时伊泓天给她买了第一代的i,她这个异母妹妹不是最喜欢照搬自己么,如果她用起最新款,对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也去买一台。如是再反复几次,状况就有趣了。
前世伊媛的模仿成了林淑美抹黑她的理由,现在她要让那些人尝尝什么叫反击。
伊媛忐忑不安的搀着林淑美的手臂,两个人在大楼的贵宾招待室坐了半天,过来劝解的工作人员挨个承受了一番怒火。林淑美愤怒的简直恨不得甩巴掌挨个扇这群人的脸,碍于她是孕妇只得作罢。
在新开的商业大楼里莫名其妙的昏倒,醒来后一点原因都查不到。她怒气勃勃的要查录像带,对方却一脸歉意的告诉她说摄像头的线路坏了正在检修,一点把柄都没有留下。
因为那场昏迷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惊慌失措的状态里,在电梯升上去的几分钟有人对她做过什么根本不得而知,就算喂给自己大概也不会反应过来——她一点知觉也没有,肯定也不是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昏倒,她的身体检查指数都没有问题,怎么会在那一点时间里失去知觉的如此彻底?
唯一的可能,是对方用了麻醉剂之类的东西。她双手抓着皮包不住颤抖,忽然失控的大吼道:“我不管,你们必须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他抢走了我的存折,你们赔偿的起我的损失吗!”
大楼经理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准备立马去备案。强盗趁人昏迷抢劫这种事真是太悚人听闻,传出去对自家名誉也不好,更何况抢劫对象居然是怀孕好几个月的贵妇太太,偏偏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出了这种事情,这特么也太倒霉了吧?
饶是这样他也不得不低声下气,求着对方息事宁人,并且保证极力把抢劫犯找到。直到贵妇的丈夫急匆匆找上来,一把将孕妇揽进怀里。
伊泓天似乎十分急躁,白了大楼经理一眼。抱住林淑美不住的安慰她。“阿美,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好受?咱们这就去医院”
林淑美被丈夫的怀抱圈的紧紧的,不由皱了下眉。轻轻推开伊泓天:“没事,只是丢了一张存折。几万块钱而已。”
其实细想就会觉得丢存折不合理,劫匪又不知道密码,何必费那么大力把人弄晕抢一张存折?拿个手机也比纸片强,或者再干脆一些可以直接把包拿走,细细翻就是了。经理忙着劝解这一家人不要追责,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问题。
林淑美揽着自己的包,她什么也没有丢,但是昏迷失去意识的恐惧太大,完全盖过了她的理智。她要找到那个人。
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伊枫接起电话,本来要在屈臣氏的货架前选购的唇膏又放下。这两天天气有些干,她打算买只唇膏用一下。常用的牌子在这里没货,其他的品种又太眼花缭乱了,好不容易选好一支又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喂?”
她听了几句,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在电梯里昏迷了?有拍到劫匪的长相嘛?”
为了丢张存折大发雷霆,这可不是林淑美能干出来的事。她倒很想知道那个劫匪究竟是怎么想的,放着名牌包包、昂贵手机乃至于钱包不抢,偏偏要去拿走一张没有密码的存折呢?
她大概推测出了事情的始末,林淑美也许压根就什么也没丢,但她又不知道自己昏迷那一会儿对方干了什么。于是急急忙忙要找出那个人来。
但是既然电梯里的摄像头都能偏偏在那一刻坏了,凶手显然早有准备,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找到?
对方显然是为求财,但是到底是怎么个求法,她还真想看看。
没有绑架,也没有尝试对她动手动脚,难道往她身上放了窃听器?
再或者,抽了点血?
她忖思着,没留神跟人撞了个满怀。神色紧张的日本女孩连忙说了一句道歉的话,她茫然的点了点头。奇特的是女孩后面还跟了个彪形大汉,像是保护又像是监视般寸步不离。估计是女孩儿的家长吧?
用这种方式和家长来逛街她还是头一次见,伊枫说了几句后把电话挂掉,又用疑惑的表情看了看那个男人,屈臣氏不是女生才来的吗?
就在二人经过她身边时,女孩儿似乎脚滑,猝不及防朝着自己倒了下来。
伊枫觉得身上一沉,那个女生已经伏在自己身上。手里被塞了一枚硬硬的东西,硬币般大小。她露出诧异的表情,大汉却厉声呵斥了几句,随后迅速拖着她消失在了店门口。
伊枫张开手,那是一枚类似徽章的东西,手感沉甸甸的,似乎是白银打造的。徽章正面印着振翅欲飞的鸟,鸟的双翅雕刻成对称的形状。
这东西,倒和自己前几天见过的滑雪场的尸体上的纽扣有些像。等她意识到时,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她?
翻开徽章的背面,有几道凌乱的刮痕,顺着阳光的方向看过去,有点像是日语的元音字母。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手机里的日语翻译器。试着输入了几个同样形状的符号,那上面赫然呈现了一句话。
“救救我!”
外面忽然一阵骚乱,有人大声喊着什么,她走到店门口,才看到路边的一辆面包车里涌出无数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手里还拿着枪。人群纷纷躲避,拖走女孩的彪形大汉赫然也在其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