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一周年的那个周末,戚以潦带茭白去柏林出差。
戚以潦压缩时间处理完公事,陪茭白四处游玩,随行的有章枕和戚淮那两位文武大将。
阳光和暖,风有点大,整个柏林都在风声里喧嚣。茭白四人逛了犹太文化浓郁的博物馆,在公园停脚。
游客稀稀散散地拍照或野餐,公园最大的广场围着一圈人,中间是两个音响,一个主唱,一个吉他手,他们弹唱着不尽人意的人生。
章枕闭眼躺在草地上面,手脚摆成大字型。
一旁的戚淮在通过手机和客户交流,一秘请了产假,他这个二秘的工作量大了很多。
“昨晚饭局上的小明星上热搜了,附带的照片是她跟一神秘男子在街边热|吻,虽然男性是后背入镜,但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戚淮敲手机键的动作轻顿了一下,又继续:“p的。”
“那你赶紧处理掉,”章枕白得发光,“吃瓜吃到自己的心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网上的邪风把我卷了进去,说男方是我,莫名其妙。”
他那双漂亮又柔情的桃花眼睁开,打趣的目光中暗藏锋利:“戚秘书,我们是下属,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集团声誉。”
戚淮应付完了客户,迎上章枕的探究,不徐不疾道:“我已经找人处理了,没用戚氏的公关资源。”
停顿几瞬,他屈指捏住一边的眼镜脚,往上抬了抬,侧过头看草坪上的章枕:“你平时怎么打发那些想搭上你的人?”
“讲得通道理就讲。”章枕的右脚叠着左脚,躺姿惬意。
戚淮露出好奇:“讲不通呢?”
“动用武力。”章枕说,“不过我迄今还没遇到让我挥拳头的,不怕死。”
戚淮扫了扫他的手,指骨有力,手背鼓着青筋,指腹却是粉的。
“我弟结婚一周年,我给他买什么好?”章枕不自觉地用上了朋友闲聊的口吻。
戚淮道:“他什么都不缺。”
章枕刚要反驳“缺不缺是一回事,准不准备礼物是另一回事”,就听戚淮来一句:“有一回我见他看你画的彩虹,看入了神。”
“对啊,我可以画画啊!”章枕一个鲤鱼打挺,“待会回酒店就画!”
解决了今天的头等大事,他绯色的唇翘起来,拍拍戚淮的胳膊,“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用。”
戚淮躺在章枕身旁,双手放在脑后,镜片后的细浅眼皮上撩,看着蓝天白云。
章枕也看天,他早就不警惕戚淮对他弟的心思了。
当初虽说是他对三哥提议,将戚淮招用回来,但三哥不会轻易听他的想法,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戚淮能留在戚氏做事,那就说明他通过了三哥的考核。
章枕不知道的是,戚淮被戚以潦约谈过,两次。
一次是戚以潦从科研院醒来的第二天,还没恢复记忆,他一个电话过去,公寓里的戚淮就动身去了戚氏,站在他的办公室。
而戚淮背后的那面多功能墙被调成监控墙,屏幕上有两人,他和茭白。
画面上是戚淮初次见茭白的一幕。
也是戚以潦出事的那天。
那天办公桌上多了一个细长花瓶,里面放着一束红艳的玫瑰。
戚淮送了洗干净的桃子进来,转告戚以潦的指令,要带茭白去会议室。
茭白拒绝了,戚淮没说话,就立在原地,无声地表达他的坚持。
茭白不知透过他想起了谁,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有点长,还叹了一口气。
正是那奇怪的反应,促使戚淮抬起了头,看见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在那之后,戚淮红了两次脸。犹如一个刚上高中的少年人。
从茭白吃桃子,和戚淮说话,再到戚淮看着他那双眼时的细微表情……全部被办公室密集的精良监控记录了下来。
尽管坐在办公桌的人缺失了一块记忆,情感混乱,被至亲错误引导,依旧散发出了恐怖的领地意识。
那次的谈话时长只有两三分钟,戚淮却体会到了职业生涯最危险的一刻,他离开办公室时,后心的衬衣都是湿的。
第二次约谈是茭白死后。
丧偶的人叫他盯紧国内大小医院,那种神情他至今都忘不了,诡异得令人惊悚。
戚以潦还找他问茭白当初撑起戚氏的过程,越详细越好。
戚淮回忆着透露相关细节,他看着试图靠那些片段缓解自己的人,头一次换了称呼,喊对方表舅。
没得到回应。
戚淮又说:表舅妈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看到您,
话说到那里,就听见了一声巨响。
浓咖啡连带着杯子一起被掀翻在地,接着是办公桌上的文件,电脑,笔筒,纸笔……所有东西全被挥到了地上。
制造那片狼藉的,是将戚家的绅士面具戴得最严实的一任家主。
他没死。
你表舅妈没死。
表舅的面色阴森扭曲,眼眸红得要滴血,下颚骨发颤,整个人如同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都要断裂。
戚淮回忆到这,神经末梢一动,戚氏不缺有能力的人,他能以戚家旁支的敏感身份被重任,是因为他在辅助茭白期间没有异心,以及,他替茭白挡了一颗子弹。
前面不远处的两人脑袋挨着脑袋,姿态是旁若无人的亲密。
肩宽一些的那个面上带笑,神情和煦,实际是一头看守宝藏的恶龙,任何人的觊觎苗头都逃不过他的巡视。
戚淮把视线放回天空,家里总是叫他巴结表舅妈,好让表舅给他更多的机会,最好是被分派到德国这边的项目里做事,他不认为有那必要。
如今的职位对他而言,已经足够展现自己。
一只手伸过来,胡乱抓走他的外套盖在脸上,遮挡了阳光和风。
戚淮想把外套拿回来,隐约听到了打鼾声,他的面部抽了一下,收回了手。
茭白扭头看到戚淮跟章枕都躺下了,挺舒适的样子,他砸了咂嘴,也往草坪上躺,结果靠在了一条手臂上面。
“别躺了。”戚以潦拉起茭白,“我们去广场。”
“好啊。”茭白兴致勃勃,“那边现在换了个女孩在唱歌,好听爆了,要是姜焉在这,肯定也会排队上去亮亮嗓子。”
察觉气氛不对,茭白嬉笑着把手放在戚以潦脖子上面,rua他清爽的短发,舔着嘴角喊了一声:“阿潦。”
戚以潦的呼吸一滞,他抓住茭白的手,指腹|插|进|去,扣紧,嗓音压得低而哑:“你玩叔叔玩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每次不都是我先玩你,你再玩我。”茭白哼了声,“走了走了,逛逛去。”
戚以潦抬起了脚步。
茭白以为安全了的时候,头顶传来声音:“少跟姜焉乱混。”
“再有下次,”戚以潦冷淡道,“叔叔的领带就不是绑在你嘴上,而是在豆芽上面。”
这伤害值太高,茭白的血条瞬间就残了,他气得脸红眼凶:“豆芽怎么了,你还不是喜欢吃?!”
“是,叔叔爱吃。”戚以潦笑。
茭白头顶冒烟,眼一瞪:“那你今晚吃不吃?”
“吃。”戚以潦举起和他相扣的手,吻他指尖,眸光深而专注。
茭白吸着气转头看远处,老男人一上路,飞了啊草,技术炫得他一个理论上的“老师”都望尘莫及吗,不得不发自内心地做起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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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焉带茭白长见识的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茭白现在都不确定戚以潦知不知道他装醉。
反正他肚皮是鼓起来了。
可见装了多少。
结婚纪念日,有人过,有人不过。
过的人认为这是浪漫的日子,值得被不断回忆,不过的人觉得每年都纪念一次,如同一盘菜年年嚼,再好吃也会越嚼越没味道,次数一久都不想张口。
茭白属于中立的那部分,可过可不过,看当天的心情和情况。
今年是第一个纪念日,他带着厚厚的课堂笔记跟戚以潦来了这里,在飞机上画结构图背记。一天的时间就那么多,不都是自己分配。
茭白由着戚以潦把他带到广场的圈子外围,和各国的游客们一起听了几首歌,转去附近的摆摊区。
“三哥,你对二手物品感兴趣?”茭白稀奇道。
“陪你看看。”戚以潦话音未落,就被茭白拉去了一个摊位前。
摊子上都是些相册,手绘的,很有特色。
茭白看哪个都喜欢。
“不行,最多挑两个。”戚以潦皱眉,“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小时,不着急,你慢慢挑。”茭白啧啧:“霸总不是该说,那就都买?”
戚以潦捏住他的后脖子,将他带近:“你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挑一个,你挑一个。”茭白翻起了摊上的相册。
不多时,戚淮跟章枕也过来了,跟在后面。
这一片的小摊上有古董艺术品小摆件之类的玩意儿,很杂很多。游客多,东西也多,呈现出了一种不是很浑浊的热闹。
茭白买完相册,又看上了一版老唱片,三人全陪他开心。
太阳西斜,章枕接过茭白递的小吃,他接了个电话,表情微微变了变:“三哥,沈氏出了点事。”
戚以潦就着茭白的手咬了一口薯条:“嗯?”
后面点的戚淮刷着手机,汇报道:“沈氏的谭总去警局自首了。”
茭白正吃着薯条,冷不防地听到这消息,他的牙齿磕到舌尖,“嘶”了声:“原因呢?”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涉嫌一起旧案,牵扯到沈,齐,梁家。”戚淮说,“报道上没详细交代。”
茭白满脸古怪,还真是他想的……
当年梁栋跟谭军对峙,谭军只说等他做完事,一命换一命,他可没说要自首。这是两个性质。
只有自首,案件重判,真相公布于众,梁家才能洗清杀人犯一家的污名。
不说谭军还没搞死岑景末,他也没必要为梁家这样做,梁家的名声他根本不在乎,偿命也只会是在蛏山自我了断。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茭白站在闹哄哄的跳骚市场,脑子里闪过很多可能。
戚以潦揉他头发:“回酒店?”
“行,回吧。”茭白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若有所思着什么。
上车后不久,茭白就给沈而铵打电话。国内是早上,沈而铵接得快,“喂。”
茭白说:“我看到报道了。”
“这件事我是被警方告知的。”沈而铵坐在车后座,他刚打完电话,眉间是清晰的俊冷,“我正在去警局的路上。”
“那你先忙,”茭白末了又问,“梁栋那边……”
“我没派人调查。”沈而铵说。
通话结束,茭白把手机塞回外套兜里,他往后靠在椅背上面,跟戚以潦挨着,手在他的战利品里拨弄。
车里的悉悉索索声响持续了一小会,多了茭白的声音,他把玩戚以潦的手指:“三哥,你帮我查一下梁栋,我想知道他的……”
茭白话没说完,手机上就来了一条陌生人发的信息,紧跟着又有两条。
-我是梁栋。
-我大仇得报,想见你一面。
-沈而铵的人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