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家人

“……看样子是逃出来了。”马车奔驰在流魂街的街道上之时，我终于能分出精力察看一下睡在车厢里的男孩的状态，“你还好吗，结弦？”

他一点也不介意我直呼他的名字。不过，要是逃去了平民聚居的地方，还对他使用特别的称呼，那就是真的在找死了。

“我很好。”他克服了倦意，往前探出头来，好奇地环顾着四周，“我们要去哪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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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叫我。

刚刚这个孩子还在为与母亲的离别而烦恼，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我的存在。

“……不对吗。”结弦追问道。

看着他天真的眼睛，我突然失去了底气。

被称作是“哥哥”，总让人感到背负了莫名的责任呢。这样一来，我就非保护好他不可了。

“没有不对。”我微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我就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而已。”

结弦眨了眨眼。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在他叫我“哥哥”的瞬间，其实，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杏的影子。她怎么样了？现在过得还好吗？去了那个可疑的神社做巫女，该不会被骗吧？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与她相见呢？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我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结弦一直默默地望着我。

我们的马车行至郊外，在抵达流魂街第二区之前，我抱着他跳下了车，以免行踪被侦查。接下来的路，就要靠我们俩脚踏实地地去行走了。

“能走吗。”我问。

“嗯。”

“要是累了就告诉我。”

“没关系，这点路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打定了主意不依赖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令人意外的是个独立的孩子啊。

“好吧……”

我在第二区的住处肯定是去不得的了。再说，以那里穷困潦倒的生活条件，就是去了也和重新找个地方定居没什么差别。于是我和结弦统一了口径，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我是哥哥、他是弟弟，两个人刚被魂葬来流魂街。按照“流魂街的一个区相当于日本的一个县”的说法，这里人口众多，管理松散，又没有电子数据记录在案，应当不会被那么容易地找到。

“听好了，我们要去找这个区的长老，让他帮我们分配住处。如果他问起你的名字……嗯……”我说到一半，停下来暗自思忖着。

给他起个什么假名好呢……

“就说我叫片桐莓吧。”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旁杂草从里的莓花，便说。

我吃惊地看着他。

“怎么？”他不明白我在惊讶什么。

“不……这个名字和我认识的另外一个孩子很像。”

莓和一护的罗马音是完全一致的，所以我才会在他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到了某种不和谐的氛围。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我叫柚，才会想找个水果的名字往上凑、以使我们更像兄弟一些。

“嗯……要么片桐桃？”

“我认识的人里也有一个叫桃的……”

我捂住了额头。

真是一说一个准。该不会下一个就是……

“片桐杏？不行吧，这个是女生的名字。”他摇了摇头，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提案。

我松了口气。他一下子就把我认识的人里所有的水果都说了一遍，我几乎都要以为他是预言家了。

忽然，我的头脑里冒出了一个点子。

“——我有个想法。”

我说着，拿起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结弦好奇地蹲在我旁边，看着我慢慢写出“yuzuru”三个字的片假名。

“这是……”他皱着眉，好像没看出这个名字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把汉字变成片假名。”我解释道，“因为我的名字是yuzu，而你只比我多了一个音节，这样也很像兄弟吧？”

“倒是很像……”

“所以，我觉得你不需要改名字，只要把汉字的写法舍弃掉，换成现世的人喜欢用的片假名，就和贵族出身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完，我期待着他的答复。结弦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叫yuzuru吧。”

“请多关照。”

我摸了摸他的头。

结弦像模像样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也是。柚哥哥，请多关照。”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弟弟了。

【……我是分割线……】

我和结弦来到第一区的镇子里，定居了下来。

长老分配给我们的住处就在第一区最密集的居住区里，可能因为我们是两个人（也可能因为结弦看上去很可爱），分到的房间很大，也很明亮。我们的房间位于一座独立住宅的二层，底下是间洗衣店，洗衣店里的员工只有一个人，所以他答应让我们偶尔去帮忙，赚些外快。比起我初次来到尸魂界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经历，这一次要顺利得多。

第一晚我遇到了一点困难。结弦过的是贵族家孩子的生活，他不习惯睡稻草做的草席。我带头钻进里面去之后，他先是不知所措，扭扭捏捏地踌躇不前，但随后不久便走到我身边，把另外一件衣服垫在脑袋下躺了下来。

“已经是秋天了，没有虫子，放心吧。”我说。

他这才安心地入睡。

这个孩子在试图改变自己。从他的努力之中，我受到了些许感动。

来到流魂街的第二天，我就借来剪刀将他的贵族发型剪成了普通人家的短发，所以他现在看上去就和第一区其他正常的男孩子一样。剪完头发，就到了人们开始劳作的时间，外面的街道上人马穿梭不息，从我们的房间里能听到人语声、牛马的蹄声以及车轮碾过桥面的隆隆声，十分喧闹。

他观察着每一个路人，那严肃的神态就像在做什么科学研究。

刚开始我还觉得这只是好奇心作祟。但没过几天，他就能模仿他们的语气说些流魂街特有的笑话了。渐渐地，他还能像模像样地分析出那些人的职业和收入。

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数日后。

“好了，结弦。那我就出门咯！”

“再见，柚哥哥！我等你回来。”

作为事态平息下来之前的准备工作，白天里，只有我一个人出门寻找生意，结弦则留在家里做做扫除和整理；晚饭后，我们才会一起去楼下的洗衣店打工。

“今天去做点什么好呢……”

我掏出自己新买的笔记本，在上面一笔一划地记录着周边的店铺信息。一旦哪里缺人了，我就会在上面画个圈，然后定期过去帮忙。在结弦的母亲给我的金子里，有一枚拿去买了我们近期的食物，剩下的零钱我就用来换了这本记账的小册子。每次我在上面写东西的时候，都会想起曾经在现世的那本黑皮笔记的事。

真是可惜了……

“哦，对了，今天可以去给他买本新书回去。”

我在一家书店门口驻足了下来。

结弦是个热爱读书的孩子。

我原本以为，贵族家的子弟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不谙世事的家伙，但他彻底打破了我对“贵族”二字的成见。由于自幼就接受了优质的精英教育，他不仅能迅速阅读复杂的古文书籍，还会演奏些我见都没见过的乐器。结弦的围棋下得很好，这是我唯一能和他切磋一二的科目，但我老是在中盘就投子认输（这一点让犬樱津津乐道）。他喜欢不长不短的故事绘本，还喜欢历史方面的学术书籍，偶尔给我讲来听，也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都没上过学。

“早啊，片桐君，你又来啦！”

书店的老板本来在他的躺椅上睡大觉，听到我推门的声音，才坐了起来。